红楼梦第七回:以时间为概念,重审个人主义英雄观—以焦大人物论为主

小说中的每一位人物,在曹雪芹的创作中都充满力量和精神。在人性的光辉下,个体肩负的责任有困惑、有惆怅、有力量还有悲痛中的无奈和期待。在小说红楼梦中,焦大作为旧时的英雄,我们从他的处境,看到他在时间的流变之中走向凄凉和落寞。因为他通过“骂”,想来唤醒贾家对他的关注;他想通过骂,提醒贾家子孙传承儒家礼仪之美。

从焦大的“骂”分为三层看。

第一层“骂”,时间里的历史情境。

焦大与贾家先祖同甘苦、共患难,体现焦大在社会的行动获得了对贾家有恩的承认,自尊和职责让焦大在贾家实现身份的光荣。作者借贾珍、尤氏之口道出了原委。“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 得了命;自己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让给主子喝, 他自己喝马尿。” [i][0]从这句话得出,焦大与太爷是同代人,并且在现代的理解上,他们在和平时期是主奴关系,在危难之际又是同伴关系。同伴在时间上和空间上有着共同的生活经历,互相之间作为自我、主体和自身亲自参与直接互动。” [ii][1]这说明,在太公时期的社会关系中,他在贾家地位高权威重。​随着时间与空间变化,人固有的权威性也会消弱或随之瓦解。

在后太公时期,贾府的主人对焦大的立场发生变化。为什么会发生变化?从以下几方面分析:

从时间和社会关系而言,行为与语义的意义在历史的变迁中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带来是人的差异化,焦大不理解在太公时期构成的主从社会关系,存在尊重和理解,现在为什么不能共享给贾家的接班人,他过去对贾家有恩德的行为。现在面对贾家新的权威,她们对待家庭管理方式有新的诉求和分化形式。新的权威需要新的体系,焦大不能付出期待和贡献,这种原因由更多的社会元素构成,新兴资本主义兴起、人人自危、家庭内部腐败等原因。贾家在和平时期和战乱时期对于人才的需要也不同,荣太公需要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勇士,而骄横跋扈的子孙更喜欢阿谀奉承、谄媚贪欲、唯利是图的人。焦大的迷惑在与自身无法认清时势造英雄。从语境反思,一个人对自我描述、自我观察和自我承认的过程中,放下过去的回忆,面对新的期待,重整情感的思路,因为过去已经不在当下,未来极不确定,通过时间的延续性和生命本身的存在性,人应该重拾信心,用行动和智慧解决时间里存在的善恶关系。

第二层骂的意义,时间里传递出中国传统仁孝的观念。

在焦大的口中,贾府后人不思上进,“一代不如一代” 的现象被具体化为 “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的丑行。这句话的醉骂,体现自汉代贾复以来到如今的宁国府子孙的行为荒唐,不学无术,品行不端。仁、孝的概念在子孙心中淡漠、淡然,自然无人尊重焦大过去为贾家做的贡献。但是,在焦大的心中,他活在过去,贾家的今天,他自认为没有尽到责任,背负着深深地愧疚。一面,就如贾谊言:“一夫作难(nàn)而七庙 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贾家的仁孝之伦的丧失,对于家族的衰落,起到快速瓦解的催化剂。这是焦大的心痛之处,在焦大的思想中,中国传统的仁爱忠孝之礼节的维护,才能巩固家族的未来。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中国传统文化非常重视礼仪在社会中的作用,家有家的礼仪,国有国的礼仪。礼仪传达出人与人之间的伦理秩序的等差序列。到现代社会传达传递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尊重等思想意识。在社会约定俗成的人为之礼中要有长幼有序才会更加的和睦和安顺。

另一面,焦大的居安思危,善始慎终的观念,如魏征言: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 水源只有不断地补给,河流才会源远流长,根深才能叶茂,尊重立德之法,厚德才能载物,国家安定,才能长治久安。如果没有时时的自省意识,如何树立家国的传承观念。当锦衣军查抄宁国府”时 , 焦大从宁府跑出来遇见贾政便号天蹈地的哭道: “我天天劝, 这些不长进的爷们, 倒拿我当作冤家!”鲁迅先生说:“焦大的骂, 并非要打倒贾府 , 倒是要贾府好 , 不过说主奴如 此 , 贾府就要弄不下去罢了。”从以上焦大的言语中,分析贾家的没落。焦大作为活生生的个体,他处在贾家新主人的管理之下,但是,他的言语虽粗俗,但是,提醒贾家子孙要居安思危,他衷心负责的告诫,应该给予尊重,而不是对待这样忠孝之人,竟因为说了几句真话,“便把他捆起来,用图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这是何等的残酷,当我们看到贾家的子孙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家族的恩人,我们也就知道,晴雯、袭人、鸳鸯和金钏的命运。也许这些人在贾家都如动物一般,任其宰割、践踏生命,尊重和理解在贾家权威者心中消失,人性中隐藏着污垢,精神里蕴含着奢靡。百年的家族在时间的延续中,终究难逃精神荒废的家园,无人拂拭的伦理道德秩序,被历史的空间一点一点清除。

但是,如果我们从人与时间的沟通和理解看,理解任务的情感特征,还在于社会时间变动,所以,当宝玉问凤姐,焦大的骂“爬灰的爬灰”是什么意思,凤姐说:“少胡说!那是醉汉嘴里的混唚,你是什么人,不说没听见还倒细问!” 焦大过去、当下都未变,但他周围的人物和环境已经变化,如果把焦大作为一个行动者,他情感的态度在过去,他体会是当下,当下意味着时间的流动,人是物非,对他而言贾家有好坏之别;对别人而言,无好坏之分,因为现在贾家的人没有和他曾经共同经历过的时间和事件。

第三层“骂”体现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理解。

焦大的骂,是一种他自认为的沟通方式。现代社会学家尼克拉斯·卢曼宣称,“沟通包含三个环节:第一,信息的选择,亦即将应包含进沟通的事物选取出来、排除其他无关的事物;第二,告知的选择,亦即选择应以何种方式将所选择的信息表现出来;第三,理解的选择,亦即选择将被告知的信息接受下来或拒绝掉。” [iii]张作彧:《时间的系统构成——卢曼社会系统理论中的时间概念》,《社会学研究》2022.2按照卢曼的沟通理论,焦大的骂作为一种沟通理解,它就是一种语言和行动的沟通,他没有做到人与人之间的有效理解。骂只是单一方面的行动,作为他者未理解行动者的有效传达。这就使焦大的骂,在贾家变成“为老不尊”的行为。因为不论是凤姐、宝玉还有贾蓉“遥遥的都闻的,便都装作没听见。”对于焦大的骂,对他自身而言是一种失败的行动,因为信息、告知和理解这三位一体同时进行,才可以构成有意义的行动,也可以视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有效。但在这里,贾家的子孙都不接受信息的告知,更不要说理解焦大的用心。小说中人物的处境,让读者深深理解在社会系统中,我们如何建构人与人之间的有效沟通,如何辨析沟通的意义。也许焦大的 “骂”在个人表达、民族文化和社会情境三位一体中体现他的忠孝观念,但当他的观念被周围的人切割,所有的文化意义指向断层的时候,这是一种单一的信号,它的忠孝伦理在此时的贾家已是封闭的系统,不能与他人产生交集的时候,这种观念预示着死亡。这体现不论是传统社会还是家族系统,都处于一种复杂性和综合性的人性交割之中。也让我们理解过去、当下和未来的时间概念,人只有理解时间的变动性,人在时间里的结构特征,你才会理解社会中的变迁,及时更好的调整对于事物的认识,切割过去的实务经验,兼顾当下的事物,发展未来的赓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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