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本是巫家女
吴妈本是巫家女
吴妈（又称吴圣天妃）信俗源于古兴化县（别称旧县、古邑、游洋县），自宋迄今，绵亘不灭，成为莆仙民间万人钦敬的至尊女神，2015年吴妈信俗被列入莆田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宋代莆仙民间盛行女神信仰，《仙谿志》“祠庙志·三妃庙”曾做了描述：
三妃庙在县东北二百步。（金石山以南，今仙游一中围墙外）
一顺济庙，本湄州林氏女，为巫，能知人祸福，殁而人祠之，航海者有祷必应。宣和间赐庙额，累封灵惠显卫助顺英烈妃，宋封嘉应慈济协正善庆妃，沿海郡、县皆立祠焉。
一昭惠庙，本兴化县有女巫，自尤溪来，善禁咒术，殁为立祠。淳佑七年（1247）赐庙额，绍兴二年（1132）封顺应夫人。
一慈感庙，即县西庙神也。
三神灵迹各异，惟此邑合而祠之，有巫自言神降，欲合三庙为一，邑人信之，多捐金乐施，殿宇之盛，为诸庙冠，俗名“三宫”。
从县志以上的记载中得知，三大女神均出自“巫家”。“巫”是古代称能以舞降神的人，古代医师亦称作“巫”。《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明朝周瑛、黄仲昭著《兴化府志》载曰：“考《仙谿志》，有所谓仙妃庙者，其一顺济，其一昭惠，其一慈感，皆巫也。”“三妃”本来各自一方，生不同时，互不相识，但淳朴好客的仙游士民却能把来自莆、兴、仙三县不同地域的三位女巫统合一起，奉为仙妃，尊为女神，齐趋并驾，各显神通，开创了“三妃”信仰的新纪元，足见古代仙游人民的聪明与智慧。
林氏女来自湄洲顺济庙（清《莆田县志》载：天后林姓，世居莆之湄洲屿，五代闽王时，都巡检林愿之第六女，神生于宋元佑八年（1093），一云太平兴国四年（979）三月二十三日）。
兴化县女巫吴氏来自兴泰里（今仙游县游洋镇兴山村）上宫“姑妈庙”（《仙溪志》《兴化县志》均作“昭惠庙”，今名“兴角祖宫”。）
陈氏女初来自县西慈感庙（《仙溪志》载：“慈感庙，在县西一里，神姓陈氏，本汾阳（今仙游县凤山乡前县村，又作钟山镇临水村）人。生为女巫，殁而人祠之。妇人妊娠者必祷焉，神功尤验。端平乙未（1235年）赠庙额，嘉熙戊戌（1238年）封灵应夫人，寻加封灵惠显淑广济夫人，宝佑间封灵惠懿德妃。”最早的慈感庙疑为今鲤城街道贝龙宫，殿中奉祀“三妃”。
但近年来有关兴化县女巫吴氏的宣传推介文章却有点失实，有的未作详察，就把不相干的神话套在吴妈身上，有的篡改史料，续写吴妈传奇。据我所知，较早的吴妈版本是在二十年前，游洋当地一位作者写的一篇《兴角宫吴圣天妃传略》，该文不但引用史料出错，且将清代《莆田县志》中 “捐家资千亿”修建延寿陂的“蛟刀勇士”吴兴掺入文章里，文曰：“馨角山麓，有座兴角祖宫就是祀奉吴天妃（吴四娘）。吴四娘乳名小迪，绰号蝴蝶精，江苏苏州人氏。唐宪宗元和十三年（818）七月十五日出生，尊称为吴妈······吴四娘成为兴化大地上的第一尊女神。”接着又将吴兴与吴妈附会一起，成为兄妹。此文曾被很多人不加考证任意发挥，衍生出诸多与史料记载相悖的文章，称吴妈为“慈感娘娘、太乙仙姑、吴氏圣妃、法主仙妃、吴圣天妃” 等等。
传说中的“吴圣天妃”究竟从何而来？是唐抑或宋？吴妈与吴兴是否兄妹？下列史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研究与探讨，还原历史真面目。
已知最早的史料来源于南宋莆人李俊甫《莆阳比事》七卷，此书成于嘉定甲戌（1214年），邑人兵部侍郎陈谠作序，比《仙溪志》早四十年，书载：“东瓯神女吴氏，能水上布席禹步，治病驱邪。五代间（907-960年），来游兴化鼓角山。地多山魈，吴力驱除，一方赖以安。死，人为立祠。淳熙赐庙号昭惠。开禧因郡祷雨，奏封灵顺昭应夫人。”文末附注史料来自《游洋志》，可信度较高。
《莆阳比事》文中的东瓯神女吴氏，有姓无名，且姓氏前冠以“东瓯神女”字样，表明神女出生地在东瓯，长大或成年后流寓兴化县（注：东瓯乃浙江温州及浙南沿海地区的别称）。
《莆阳比事》卷七的另一则“蛟刀勇士”载：吴兴，唐神龙（一说建中）中，塍海为田，陂延寿以溉。有蛟为孽，兴毅然曰：“蛟害吾事，将穷穴斩焉。”乃提刀截流而下杀蛟。兴亦不复出。数日，离陂东下二里，得所持刀于淖泥中，名其地曰“吴刀”。由是，水旱不能灾，乡人为立祠。今庙号“孚应”，封义勇侯。(《庙碑记》及郑褒撰《吴兴传》）。
显而易见，《莆阳比事》记载的吴妈与吴兴并非兄妹，一个出生在东瓯（后流经尤溪至兴化），一个祖籍在莆田，两人所处的年代相差一二百年。
其次，仙游县尉黄岩孙（泉州人，宋宝祐二年任）《祠庙志》中“三妃庙”的记载：“昭惠庙，本兴化县有女巫，自尤溪来。”这条史料当为目前所能检索到的最权威记载，它明确指出女巫来自尤溪，无名氏，“吴媛”或“吴四娘”疑为后人添加。
三是明朝周华撰《兴化县志》（即《游洋志》）卷二“庙志”的记载：
昭惠庙 在县西兴泰里（今游洋镇）及西音。神姓吴，巫家之女，来兴化宋熙宁（1068-1077年）元丰（1078-1085年）间，兴角间村口罅山魈为祟。吴氏力为禳除，一境赖以平安。殁后，灵显，里人相率而立庙焉。绍兴十六年（1147）虔汀草寇侵迫县治，民心惶怖，请命阴为兵卒以御之，贼遥顾四山草木皆兵，惊恐遁去。淳熙中，邑士郑耕叟俱述前后以闻，赐额“昭惠夫人”，绍兴二年（1132）都使者复以状上诏封“顺应夫人”，开禧元年（1205）春旱，种不入土，至首夏权知兴化军者贺次章就夫人庙中请祷，期以三日内为应。越三日，甘霖沾化及一郡，郡邑上其事以闻。至开禧三年，加封为“灵顺昭应夫人”。
四是明莆田人黄仲昭《八闽通志》卷十二“地理志”记载：“东瓯吴氏女，善巫，尝居于此，潭因以名。”
五是清乾隆三十六年《仙游县志》“地舆志”记载：“夫人潭，在兴角溪中，《游洋志》东欧吴氏女，善为巫步，尝布席水上禁潭。故名。”
（注：巫步，巫师道士作法时的一种步法。布席：指铺设坐席。）
清乾隆间《仙游县志》“建置志·坛庙”亦载：“兴泰里上宫有曰姑妈庙者，极灵异。有显宦毁之，梦神诉以故，竟不听。至今庙虽未复而神犹灵，所传颇与此同。”显而易见，今天我们见到的姑妈庙（即“兴角祖宫”）乃乾隆后期重建的建筑物。据称宫内现存的石柱、柱础及石雕貔貅等物乃唐宋时期的遗物。2015年兴角祖宫被列为福建省第八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六是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金皋谢纂《莆田县志》卷二十七“人物志·乡贤传”载：“吴兴，屯田员外，祭从弟，时号长官。神龙中（706年）以家赀筑延寿陂，溉田万余顷。复塍海为田，筑长堤，障海水，开沟大小六十余条，以导其流，为泄六十余所以杀其势。时有蛟为孽，堤数溃，兴毅然欲除其害，遂携刃入水斩蛟卒，与蛟俱死，乡人建祠祀之。宋绍兴十九年，郡守陆涣奏封义勇侯。至今莆田称水利北洋曰吴长官，南洋曰李长者云。”又载：“吴长官庙，在城北五里，祀唐吴公兴。”
不难发现清《莆田县志》及明《兴化府志》吴兴传略中均未提及吴媛。府志仅对“石犬山祷雨”略有记载，志称“石犬山，在故兴化旧县兴建里。下有五峰寺，层峦叠嶂耸秀。上有石如伏犬，岁旱，乡人祷雨有应。今按犬非致云雨之物，然而有应者，由人积诚以通山川之灵气耳。”显然旧传石犬致雨，确有其事，应是吴妈显灵，泽被山民，但民间讹传的所谓兄妹关系，疑为后人强事臆测或杜撰而来的，不可采信。
唐宋时仙游境内除了上述三大女神之外，县南七里（今鲤南镇圣泉村郑宅）还出了一位威名远播的女神“圣泉妈”（又称法主圣妃），“相传仙妃与一真人演法于此，以铁鞭插地，泉因涌出，大旱不竭。”《仙溪志》载：“里人传真君化现身，凿井得泉，虽遇旱不涸，灌溉万亩，民利之。号其泉曰‘圣泉’，井曰‘龙井’，因立祠焉。岁旱祷井必雨。”故常有人将吴妈与圣泉妈混为一谈，孰是孰非，莫衷一是，本文暂不作论述。
综述，历史承载着民族记忆，我们宣传吴妈信俗文化，要尊重历史，敬畏历史，才能进一步保护和发展地方特色文化。
（作 者：游心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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