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在特朗普“伤心地”当选州长，共和党人扬金如何掌握选举密码

一年前，私募股权公司高管格伦·扬金在美国金融圈远近闻名，但在政治上却几乎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名之辈。

自今年1月宣布参与州长选举以来，这位54岁的共和党籍金融巨亨仅用了10个多月的时间便迅速“出圈”，成为整个弗吉尼亚州家喻户晓的政治新星。

当地时间11月1日，扬金参加竞选造势。 中新社记者陈孟统/人民视觉 资料图

要知道的是，在去年的总统大选中，拜登在该州的领先优势比特朗普高出10个百分点。而自2009年之后，再也没有一位弗吉尼亚州州长是共和党人。作为国会和总统选举重要“摇摆州”之一，弗吉尼亚州在过去十年间“由红变蓝”，成为共和党人的“伤心地”。

然而在11月3日，格伦·扬金击败民主党候选人特里·麦考利夫，赢得弗吉尼亚州州长选举，改变了这一切。

当地时间2021年11月3日，美国弗吉尼亚州，扬金赢得弗吉尼亚州州长选举。澎湃影像 图

一个毫无从政经验的局外人，如何在民主党支持率颇高的弗吉尼亚州掀起一场“政治地震”？

有分析认为，这次选举是“新特朗普路线”的重要胜利。不同于传统上过分依赖特朗普残存的影响力动员选民，扬金面临的挑战在于，既要维系忠于特朗普的共和党基本盘，又要扩大增长点，赢得该州倾向于投票给民主党的郊区中间派选民。

如果扬金能做到这一点，他竞选的成功经验将成为其他州共和党人在“后特朗普时代”的选举密码。事实证明，扬金做到了，他在特朗普支持者和温和派、中间选民之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这或为共和党人在明年中期选举提供重要的策略借鉴。

立人设：勇于进取的成功人士

作为一位拥有25年金融从业经验的老将，扬金的职业经历几乎是顺风顺水。据《福布斯》估计，扬金的个人财富估值为4.4亿美元。在此次竞选中他豪掷2000万美元，这笔巨资用于支付顶级共和党顾问和大量电视广告的费用。在竞选早期，扬金投放的广告不谈政治立场，而是侧重于介绍他的个人成长经历，树立起一个通过努力进取获得成功的人设。

据《纽约时报》报道，在早期的广告介绍中，扬金儿时家境贫寒，父亲失业，迫使十几岁的扬金找了份在餐厅洗盘子的工作以补贴家用。不久后，扬金举家搬迁至弗吉尼亚海滩（Virginia Beach），他在那里的私立走读中学诺福克学院上学。

一项篮球奖学金让他得以进入休斯敦的莱斯大学，后来他考入哈佛商学院深造。报道称，扬金的职业生涯沿袭了从顶尖私立大学毕业的校队运动员进入金融行业的老路。

在职业生涯初期，扬金曾供职于企业咨询巨头麦肯锡公司。1995年，他加入了凯雷投资集团（Carlyle Group）。彼时，该公司仅是个规模较小的初创企业。在与妻子苏珊娜（Suzanne）抚养四个孩子的过程中，扬金在凯雷的事业一路攀升：从领导英国的收购交易，到成为华盛顿一家全球性工业集团的负责人，再到2012年帮助公司完成首次公开募股，最终扬金于2018年被任命为联席首席执行官。

在竞选活动中，扬金也毫不掩饰自己曾经的职业生涯，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位敢于冒险、扭亏为盈的艺术家。《金融时报》介绍道，在一则30秒的竞选广告中，他将从麦肯锡加盟凯雷描述为一次“信念的飞跃”，即他押注了一家规模不断扩大的初创企业。

“我成为了联席首席执行官。如今，凯雷拥有近2000名员工。我们投资了好公司，好员工，让他们变得强大。”扬金在竞选视频中满怀信心地说道，“现在，我又有了一个信念上的飞跃——竞选州长。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就能让弗吉尼亚州从良好走向卓越。”

据彭博社报道，扬金在凯雷被誉为“好人和企业文化传播者”（the nice guy and culture carrier），凯雷的创始人致力于将他培养为公司的代言人。但因为在公司高层权力斗争中失利，他于2020年9月离开了凯雷。

离开时，扬金告诉同事，他打算去亲身探索政治。他写道：“长期以来，我一直感到公共服务的召唤。新冠疫情下的混乱以及严峻的社会、经济挑战强化了这一信念。”

值得一提的是，十多年来，扬金一直是共和党建制派的慷慨捐助人。据《纽约时报》报道，他的捐赠对象包括南卡罗来纳州的资深参议员格雷厄姆、众议院前议长保罗·瑞安，以及2012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扬金曾向罗姆尼提供7.5万美元的政治捐款。

巩固基本盘：与特朗普“若即若离”

人设打造完毕后，如何在弗吉尼亚州获得更多选民的支持是扬金面临的棘手挑战。一方面，在“后特朗普时代”，特朗普相当于共和党内的“精神领袖”。因此，对于政治局外人扬金而言，必须拿下特朗普在弗吉尼亚州打下的基本盘；但另一方面，考虑到民主党在弗吉尼亚州影响力更盛，倘若一味高举特朗普的旗帜，恐怕最多只能维持基本盘，还疏远了那些温和的中间派选民，无法扩大赢面。

如何才能既稳住基本盘，又获得增长点？在州长竞选过程中，扬金选择与特朗普维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在需要时借助其力量，在不需要时回避，以此达到在维护特朗普支持者的同时又不疏离中间选民的目的。

在竞选的不同阶段，扬金采取了差异性的方式来处理与特朗普的关系。在州长竞选党内初选期间，扬金试图借助特朗普的政治影响力。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扬金竞选团队中的数名工作人员曾是特朗普竞选总统期间的资深助手。在党内初选之前，扬金投放的电视广告显示，在白宫此前的一次贸易活动中，特朗普点名表扬了他。

不仅是扬金，在竞争激烈的共和党初选中，大多数候选人都在争夺特朗普的支持。他们基本上都相信特朗普所宣扬的2020年大选“舞弊”。尽管没有直白地表达对“选举舞弊”的支持，扬金当时仍将“选举诚信”这一更为体面的表述作为他在竞选中的首要议题。

在5月份获得党内州长竞选的提名，基本盘大抵稳固后，扬金选择了与特朗普保持距离。面对特朗普的夸赞与帮助其竞选的邀请，扬金仅将其称为“一种荣誉”，并将竞选中心转移至与特朗普无关的其他议题之上。CNN评论称，扬金的举动反映出为吸引更多温和派选民，他必须走一条更为微妙的路线。

与此同时，在州长竞选最后一场辩论中，扬金再次试图与特朗普拉开一定距离。他说，2020年的选举“不存在实质性欺诈”，“确实是公平的”。扬金“若即若离”的政治策略也让其竞争对手、民主党候选人特里·麦考利夫的战术失效，后者一直试图将扬金塑造成一号“特朗普式”的人物。

值得一提的是，扬金的竞选表现也得到了特朗普的肯定。美联社报道称，特朗普在州长竞选前一日（11月1日）的电话集会上称赞了扬金。“明天我想请大家都出去投票给扬金……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完成了没有人能做到的工作。”

根据美联社一项针对弗吉尼亚州选民的调查（VoteCast）初步结果显示，在这次州长选举投票中，共和党选民的投票比例（48%）略高于民主党人（44%），该调查或从侧面表明，扬金在动员共和党核心选民方面略胜一筹。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相信特朗普那套理论，还是只是利用那套话术维系选民。”弗吉尼亚州众议院前共和党议员、目前在乔治梅森大学任教的戴维·拉马丹告诉《纽约时报》，如果扬金只是在利用话术以换取支持，“那比相信特朗普那套还要糟糕。”

开拓增长点：与愤怒的郊区父母“结盟”

尽管扬金小心翼翼地巩固着基本盘，但直到8月初麦考利夫的民调支持率仍领先扬金近8个百分点。不过，当扬金掌握了关键性的“选举密码”之后，两人选情差距一路收窄。到投票日前3天，扬金以不到1%的支持率实现反超。

上届总统大选期间，特朗普未能争取到选票充裕的郊区中间派选民的支持，故而失去了弗吉尼亚州。而扬金之所以能够逆风翻盘，就在于其开拓了新的增长点——在教育问题上拉拢郊区愤怒的父母。

扬金和麦考利夫在州内的选民支持分布，红色区域支持扬金，蓝色区域支持麦考利夫

今年夏天，发生在北弗吉尼亚劳顿县的一起家校纠纷，让教育议题罕见地成为左右弗吉尼亚州选情的关键因素之一。在该问题上，扬金支持家长应在公立学校治理中有更多发言权，而麦考利夫则认为家长不应插手教育管理机构的工作。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在最后一次州长竞选辩论上，麦考利夫与扬金就父母试图从学校图书中删除有关性表述的内容展开激烈争吵，麦考利夫当时怒气冲冲道：“我认为父母不应该告诉学校他们应该教什么。”这句话迅速成为共和党竞选广告的有力素材，不少美媒分析认为，麦考利夫的这一立场让他丧失了中间选民的支持，从而痛失此前的有利局势。

在此背景下，扬金把自己定位为支持“父母权利”的候选人，并把麦考利夫和民主党人描绘成阻碍选民和子女教育的障碍。《纽约时报》分析称，“父母权利”是一个笼统的口号，表达了保守派对戴口罩、接种疫苗要求以及学校种族主义历史授课方式的愤怒。共和党人把重点放在这个口号上面，从而找到了一个能激发选民的议题，把特朗普选民中不满政治现状的白人与疫情期间对学校教育方式愤怒的家长充分调动起来。

从结果来看，经过竞选活动的渲染与强化，“教育”问题的确成为此次州长选举中最牵动选民神经的议题。《华盛顿邮报》的一份民意调查显示，大约四分之一的弗吉尼亚州选民表示，教育是决定他们投票的最重要的问题；约有一半的选民表示，父母应该对孩子学校教学内容有“很多”发言权，而另外大约十分之三的人表示，父母应该有“一些”发言权。

扬金的竞选集会获得不少父母和孩子的支持

“让我们共同改变弗吉尼亚州的发展轨迹。”扬金在获胜演讲中呼吁，“朋友们，我们将在第一天就开始这种转变。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们的孩子等不了……我们要恢复学校的荣光。”

在批评人士看来，扬金的“文化斗士”形象是虚伪的，且目的性极强，就像一个拥有4亿美元财富的职业投资经理会做出的交易决定一样。

不论以何手段制胜，扬金当选州长已被共和党视为迈向2022年中期选举的“开门红”，党内政客和战略家计划在未来的地方、全国选举中复刻扬金的竞选策略。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麦克丹尼尔发表声明称，共和党在弗吉尼亚的胜利是对拜登和民主党政治议程的强烈回击。“共和党将在2022年掀起一股红色浪潮，而弗吉尼亚州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