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阿富汗难民儿童在巴基斯坦拉合尔郊外玩耍。

2021年，是震惊世界的“9·11”事件20周年，也是美国发动的阿富汗战争20周年。作为美国有史以来最长的战争，它使美国付出了沉重的物质代价和人员伤亡，最终迫使美国开始从阿富汗撤军。2021年4月14日，美国拜登政府宣布，到9月11日前将撤走全部驻阿美军。然而，20年过去了，这场战争又给阿富汗留下了什么？

民众生活困苦 失业率连年攀升

“9·11”事件后，美国迅速发动了阿富汗战争，推翻了塔利班政权，赶跑了基地组织。随后20年，美国继续在阿富汗进行反恐战争，推动战后重建，进行所谓民主改造。阿富汗由此建立了所谓西方式民主共和政体，经济实现了低速增长，国家安全部队也得以建立。

然而，20年过去了，阿富汗仍旧是一个冲突、动荡的国家。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的一个战略目标，就是使阿富汗不再成为恐怖主义滋生的土壤，但是这个目标并未实现。因为塔利班虽然作为一个政权已经被推翻，但它自2003年起实现了重组。迄今为止，它已发展成为拥有8万多名成员、战斗力顽强、反美反政府的政治军事组织。除塔利班之外，基地组织以及“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等各种极端组织在阿富汗境内也非常活跃。根据2019年6月发布的年度全球和平指数，阿富汗已取代叙利亚成为全球最不安全的国家。20年来，冲突给阿富汗带来了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截至2019年，阿富汗已有超过4万名平民死亡，受伤人数超过6万，约1100万人沦为难民。

阿富汗依然是一个实际上分裂的国家。美国及其支持的阿富汗政府不能在全境实施有效统治，主要控制中西部和北部地区以及全国大中城市和交通干线。阿富汗政府也离不开美国及其西方盟友的军事保护。此外，它还面临治理效能低下、腐败成风等困境。反观塔利班，它已控制了阿富汗东南部、南部等许多地区，并在牢固管辖区内实施有效管理。比如实施伊斯兰教法，向当地民众提供保护，帮助解决民事或商业纠纷，实际上与阿富汗政府形成政治分立之势。

阿富汗还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工农业基础薄弱，粮食不能自给，经济严重依赖外援，财政不能自立，民众生活困苦。2019年-2020年，阿富汗国内生产总值约为188.9亿美元，人均GDP仅为586.6美元。阿富汗财政收入虽然逐年增加，但连续多年入不敷出，财政预算的60%来自国际援助。失业率连续多年攀升，2019年达到40%。一些劳动力每月只能获得大约60美元的工资，难以维持全家生计。

不可忽视的美国因素

阿富汗反恐战争和重建失败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但是作为推动者和主导者，美国因素不可忽视。原因在于：

第一，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为全球唯一超级大国，霸权主义和黩武主义膨胀，导致“反恐”战线拉得太长，顾此失彼，大大低估了塔利班卷土重来的决心和实力。阿富汗战争是进入21世纪后美国打的第一场战争，在短短两个多月内，推翻了塔利班政权，赶跑了基地组织。2003年美国发动第二场战争，即伊拉克战争。塔利班在伊拉克战争后，开始大量招募和组织新生力量，重建情报网络和行动网络，从而实现了战略重组。

第二，20年来，驻阿美军频繁打死、炸死无辜平民，漠视当地宗教文化习俗，辱尸、虐囚事件不断曝光，激发了阿富汗民众的反美情绪，促使更多的人加入到反美反政府队伍当中。比如，2012年1月至4月，美军士兵侮辱阿富汗反美武装人员尸体事件接连曝光。2月，驻阿美军基地的士兵焚烧包括《古兰经》在内的大量宗教书籍。3月，一名美国士兵枪杀了16名阿富汗无辜平民。这一系列事件，曾在阿富汗全国和周边国家引发了大规模反美抗议活动，塔利班也借机加强了对驻阿美军的报复性袭击。20年来，美国媒体还一再披露了美国军方和情报部门的种种虐囚事件。2017年，国际刑事法院一名检察官由此决定将全面调查美国可能犯下的战争罪和危害人类罪。

第三，所谓西方式民主，并不一定适合阿富汗国情。现代西方民主制度能够在欧美国家普遍建立，历经了数百年时间。但阿富汗不具备相应的经济、阶级和思想文化基础。首先，阿富汗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生产力水平很低。其次，自20世纪以来，资本主义经济在阿富汗得到一定发展，六七十年代相继建立了君主立宪制或共和制政体。但是整体而言，阿富汗贫富悬殊，当前大约40%的人口仍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再次，阿富汗部族和民族较多，部族和民族认同高于国家认同，社会政治分化严重。阿富汗是伊斯兰国家，绝大多数人信奉伊斯兰教，许多人尤其是中下层民众较难接受西方民主价值观。在这样的国家，西方式民主政体，可能加剧阿富汗的政治社会分化，导致国家不稳，治理失效。

由此可见，持续近20年的阿富汗战争，留下了一个动荡、分裂、贫困的阿富汗，美国应当对其错误政策进行深刻反思。

实地探访

巴格拉姆基地：美军夜间“开溜”，留下烂摊子

当地时间7月2日凌晨，阿富汗巴格拉姆空军基地一片漆黑。美军在夜色掩护下“悄悄”撤离，毫不知情的阿富汗指挥官在美军撤离两小时后才赶到。基地附近居民沙菲库拉说，美军撤离的方式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竟在夜间逃离”！

空空荡荡 不复喧嚣

巴格拉姆空军基地坐落于兴都库什山脉环绕的平原上，距离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约50公里，占地77平方公里，一度容纳10万美国和北约士兵，飘扬36国国旗，两条3000多米长的跑道上，高峰期每日有数十架次战斗机、无人机和运输机起降。围绕基地而建的设施一应俱全，俨然一座“美国小镇”。如今，基地空空荡荡、不复喧嚣。基地指挥官米尔·阿萨杜拉·库希斯塔尼将军说：“美军没有在基地中留下任何重要的东西，他们带走或摧毁了所有重要的军事装备，没有留下任何军用飞机。”

美军遗产：成堆废品

65岁的古尔·穆罕默德在巴格拉姆做废品回收生意。他在基地里满地狼藉的一处角落对记者说，美军20年来留下的唯一遗产不过是成堆的废品——他们在撤离前把无法带走、又不愿交给阿富汗军方的武器装备拆解成了金属碎片，其他废品还有制服和靴子等。“美国从巴格拉姆撤离是一场耻辱的失败。”在基地停车场上，记者看到有数百辆民用汽车停放。这或许是美军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有价资产。不过，其中很多车辆并没有启动钥匙。

因撤生乱 因撤生战

在美军“溜走”之际，塔利班加大攻势，阿富汗安全形势恶化。喀布尔一居民说：“我们的生活一直面临严重困难。食品、煤气和食用油价格疯涨，人民正遭受痛苦。”喀布尔街头一商贩说：“现在每天收入很少，已没法养活一家八口。”阿富汗分析人士表示，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部队在阿富汗驻扎20年，留下的是残酷战事，“持续不断的战争和破坏是美国领导的军事入侵的结果。”另一位分析人士说：“阿富汗人对美国很失望，因为他们只留下了战争、破坏和贫困。”

国际观察

美国在阿富汗甩锅，砸了自己的脚

分析人士指出，长达近20年的阿富汗战争证明美国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思路是错误的，而现在美国又试图用一种加速撤离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战争，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带来一场更严重的混乱。

打击部队士气

分析人士认为，尽管美国政府一直试图甩锅，宣称阿富汗的安全应当由阿富汗人负责保卫，但这无法掩盖美国对阿当前混乱局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英国埃克塞特大学军事专家韦达·梅赫兰说，美军的撤离，尤其是从巴格拉姆空军基地连夜撤离的行动，对阿安全部队士气造成沉重打击。

失去民众支持

法国国际关系与战略研究所研究员乔治·勒弗夫尔说，根据联合国相关报告，这些年来，以美国为首的联军为支持阿安全部队作战而发动的空袭造成大量阿平民伤亡，这使阿安全部队在许多地方失去民众支持。这也是塔利班近来攻势难以阻挡的一个重要原因。

供给偷工减料

美国《华盛顿邮报》披露了一份由美国国会授权编写的报告，表明如今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其实早就埋下了根源。报告指出，阿富汗战争爆发后的最初几年，时任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领导的五角大楼不愿资助阿富汗政府建设一支有实力的军队。后来，当塔利班重新集结反击时，美国领导的联军匆忙组建阿安全部队，包括陆军、警察和民兵，高峰时期总人数超35万人，但美方在为其提供训练和经费方面长期“偷工减料”，导致战斗力不足。由于美国及其盟友帮助建立的阿安全力量存在结构性弱点，美国今年又突然决定加快撤军，造成了一场迅速的崩溃。美国大西洋理事会斯考克罗夫特战略与安全问题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罗伯特·曼宁在《国会山日报》网站撰文指出，美国外交政策的许多重大失败都可归咎于没有认清哪些事是美国无法改变的，这是傲慢自大、不理解美国力量局限性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