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崖∶海的那边，洁净如雪

“那是多佛尔白崖吗？”

“不，是多塞特郡的，但终究是到家了⋯⋯”

电影《敦刻尔克》中，撤退途中历经生死的英国士兵依稀望见远处的白崖时，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对英国人来说，白崖是家的象征，看见它，便知到家了。

英国东南部，切面整齐的白色崖壁屹立于岸，白崖顶端是广袤的草地，从空中俯瞰，好似一块巨大的抹茶蛋糕。组成白崖的白垩（Chalk）是一种柔软细腻、疏松多孔的碳酸盐沉积物，形成于距今约7000万年前的白垩纪时期。

多佛尔白崖整齐的白色切面配上顶部广袤的草地，好似一块巨大的抹茶蛋糕。

白垩是构成西欧地层的主要物质之一，研究表明，白垩由浮游生物等细小海洋生物的尸体以每年半毫米的速度沉积而成，显微镜下清晰可见它们的骨骼。白垩原本在海底，新生代的高山造山运动使沉积物升至海平面以上，形成高耸的白崖。白垩结构疏松易侵蚀，平均每年以0.35米的速度后退，海水和风力如刮刀一般，每日“剖光”白崖表面，使得苔藓等地衣植物难以生存，崖壁始终洁白如初。此外，也是由于白垩的结构特殊，比其他石灰石对光线的漫反射、散射更强，所以肉眼看起来更加洁白。

赫氏艾密里藻（Emiliania huxleyi）骨骼是组成白垩的最主要颗石藻类骨骼之一

白垩柔软细腻、疏松多孔，比其他石灰石对光线的漫反射、散射更强，所以肉眼看起来更加洁白。

因景致独特，世界各地的白垩都是著名风景区，如德国吕根岛的贾斯蒙德国家公园中的“国王的宝座”（King's Chair），是德国最大的白崖；丹麦默恩岛上的默恩白崖（Møns Klint）地处该国唯一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生物圈保护区网络的保护区，内有18种不同的稀有兰花；希腊扎金索斯岛（Zakynthos）的网红景点沉船湾（Navagio Beach）两岸也有白崖⋯⋯值得注意的是，白垩不仅在海岸边，内陆地区也有，美国科罗拉多州布埃纳维斯塔镇（Buena Vista, CO）西南约12.5公里的普林斯顿山上就有很大一片白垩区，由于白垩疏松的地质特点，这也是该州泥石流最活跃的地区之一。在世界众多的白崖中，属英国与欧洲大陆最近处的多佛尔白崖最为知名。

德国贾斯蒙德国家公园中的“国王的宝座”是德国最大的白崖。

丹麦默恩白崖地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生物圈保护区网络的保护区

《默恩悬崖与索默斯皮莱的风光》 1809年 克里斯托弗·威廉·埃克斯贝尔（丹）

白崖配上透蓝的海水、梦幻般的美景使希腊扎金索斯沉船湾成为网红景点

美国科罗拉多州布埃纳维斯塔镇普林斯顿山（Mount Princeton）的白垩

守卫英格兰之门

多佛尔白崖（White Cliffs of Dover）位于肯特郡多佛尔镇附近的多佛尔海峡，最高处约110米，沿英国海岸线绵延约13公里，悬崖沉积的白垩最厚可达约500米。这里是英格兰的“南大门”，也是英国东南边的尽头。作为英国本土距离欧洲大陆最近的地方，它面朝法国加来，距离仅约32公里。天气晴朗时，站在加来岸边远眺，可望到对岸的多佛尔白崖，洁白的崖壁屹立在海岸尽头，顶端茵茵的草甸与蔚蓝的海水相映成趣。

多佛尔白崖脚下的悬崖E街。多佛尔是英国本土距离欧洲大陆最近的地方，距法国加来仅约32公里。

多佛尔白崖与英国的历史息息相关。据多佛尔博物馆记载，多佛尔白崖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55年，罗马共和国恺撒大帝率领2个军团抵达多佛尔附近，准备入侵英国。高耸的白崖阻挡了恺撒的登陆，他只好率队转向迪尔海岸。多佛尔白崖首次扛起英格兰的庇护屏障重任。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多佛尔白崖因在英吉利海峡最狭窄处，成为抵御敌人入侵的前线，承受了众多来自欧洲大陆的炮弹袭击，也是敦刻尔克大撤退、不列颠之战等历史事件的见证者。1940年，为阻止纳粹德国舰队在英吉利海峡自由通行，时任首相丘吉尔下令在多佛尔白崖下挖掘密道（Fan Bay Deep Shelter），安置炮台，攻击试图通过英吉利海峡的德国舰船。 密道位于地下约20米，面积约325平方米，使用铁梁和金属板加固，设有医院、储藏室、防弹宿舍等，由189名官兵把守。从空中俯瞰，难以发现入口所在。这条 密道于20世纪50年代退役。2015年，由英国国家信托修复后的隧道正式对游客开放，可在导览带领下，走下125节台阶参观这座雪白色的地下避难所 ，墙壁上当时军人雕刻的字迹清晰可见，置身其中仿佛能听到彼时大炮的轰鸣声。

多佛尔白崖下的密道位于地下约20米，面积约325平方米，使用铁梁和金属板加固，设有医院、储藏室、防弹宿舍等。因墙体雪白，也被称为“白色隧道”。

被称为“战地甜心”的英国女歌手维拉·林恩（Vera Lynn）在二战期间演唱的歌曲《多佛尔白崖》（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时至今日，仍是英国二战歌曲的代表，传唱度颇高。在德军狂轰乱炸的“至暗时刻”，《多佛尔白崖》为英军和英国民众带去抚慰和希望：“当黎明到来，会有蓝鸟飞过多佛尔白崖。也许就是明天，只需拭目以待，会有爱与欢笑，还有永远的和平⋯⋯”白崖不仅是一处美丽的景色，更是国家的象征，也一直是英国作家的灵感源泉。

莎士比亚的《李尔王》（King Lear）中，葛罗斯特伯爵听信庶子爱德蒙的谗言，放逐了长子爱德加。后来他因同情已退位的李尔被异见者挖去双目，悲惨的经历加之对长子的愧疚，他萌生了跳崖自杀的念头。流浪荒野期间，葛罗斯特伯爵遇到一位乞丐，祈求乞丐搀扶他到多佛尔白崖，殊不知那乞丐正是沦落的长子爱德加。“峭拔的绝顶俯瞰着幽深的海水⋯⋯澎湃的波涛在海滨无数的石子上冲击的声音，也不能传到这样高的所在。”莎士比亚将多佛尔白崖的险峻描写得淋漓尽致，他提到的这段多佛尔白崖也被称为“莎士比亚悬崖”。

英国诗人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1822-1888）将多佛尔白崖的景致呈现在他的《多佛尔海滩》（Dover Beach）中：“今宵大海宁静，潮水正满，月亮端端，照在海峡——法兰西海岸，灯火忽隐忽现；英格兰旷荡的峭壁，微光闪烁，伸延进宁静的海湾⋯⋯”夏夜，风平浪静的多佛尔白崖与对岸灯火闪烁的法兰西海滩交相辉映，静谧的海面映出粼粼波光。

白崖作为英国的地理标志，是人们告别大不列颠的最后一眼, 也是来到英伦的初见印象。它一直在用无声的方式，欢迎与送别每一个越过英吉利海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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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姐妹白崖（Seven Sisters, Sussex）位于英格兰东南部东萨塞克斯郡南唐斯山脉，临近锡福德镇，距海滨度假胜地布赖顿（Brighton）不远，从伦敦出发交通非常便利。七姐妹白崖蜿蜒起伏，有着7座“山峰”，故得此名，7位“姐妹”都有各自的名字：短眉、粗眉、石灰底、黄铜点⋯⋯甚是有趣。

英格兰南部萨塞克斯郡白崖下的咖啡馆，远处可见布赖顿。

七姐妹白崖蜿蜒起伏，有着7座“山峰”，故得此名。7位“姐妹”都有各自的名字：短眉、粗眉、石灰底、黄铜点等。

七姐妹白崖最常出现在影视作品中，是多佛尔白崖的理想“替身”。因多佛尔是英格兰最重要的港口之一，运输商贸活动多，导致越来越多的崖壁被植物覆盖，部分白崖变绿崖。而七姐妹因未开发为港口，依然一派自然景象，洁白的崖壁成为摄影师的宠爱。

电影《神奇动物：格林德沃之罪》中，男主角纽特因不愿参与英国“魔法部”内斗而被限制出境，他与“麻瓜”朋友雅各布来到白崖旁，寻找“偷渡者”帮他们前往对岸的巴黎；电影《赎罪》中，男女主人公在白崖岸边散步、相拥，这些场景的拍摄地都是七姐妹。

比奇角白崖（Beachy Head）距离七姐妹不远，靠近南部度假胜地伊斯特本，海拔162米，是英国最高的白崖。高海拔使比奇角较其他白崖倾斜角度更大，景色更为震撼。行走在比奇角的草甸上，道路向高空蜿蜒，宛如身在电影《盗梦空间》中。

比奇角也是继美国金门大桥、日本青木原树海之后的第三大“自杀圣地”。比奇角白崖下常发现尸体，甚至出现“自杀式游客”，他们前往英国便是要从比奇角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生命。当地牧师为挽救跳崖者会定期在比奇角巡逻；慈善机构也在比奇角设立心理疏导热线广告牌，希望给予那些处在逆境中的失落者抚慰。

比奇角是继美国金门大桥、日本青木原树海之后的第三大“自杀圣地”。甚至出现“自杀式游客”，他们前往英国便是要从比奇角一跃而下，结束生命。

慈善机构在比奇角设立的心理疏导热线广告牌，希望给予处在逆境中的失落者抚慰。

老哈利岩白崖（Old Harry Rocks）位于多塞特郡波贝克岛侏罗纪海岸的最东端岬角，受风力、海水猛烈侵蚀，两侧海岸呈锯齿状，景致十分奇特。岬角尽头最初的2座白色海蚀柱被当地人称为“老哈利”和“他的妻子”，可惜“妻子”因底部脆弱，在海浪的击打下于19世纪初消弭海底。庆幸的是“老哈利”“再婚”了，他们也有了新“邻居”，不过，海蚀柱稳定性较差，景致或会再度变化。

老哈利岩白崖岬角尽头的2座白色海蚀柱被当地人称为“老哈利”和“他的现任妻子”

装点诺曼底之岸

英吉利海峡彼岸，法国雪花石膏海岸（Côte d'Albâtre）与英国白崖遥相呼应。雪花石膏海岸从诺曼底地区的勒阿弗尔市（Le Havre）至勒特雷波尔镇（Le Tréport）连绵130多公里，全是白崖。之所以被称为雪花石膏海岸是因为悬崖脚下的海水亦成乳白色。海水与海风鬼斧神工地将峭壁“切割”成拱门，阿瓦尔拱门（Porte d'Aval）、阿蒙拱门（Porte d'Amont）与曼尼波特（Manneporte）三座拱门使埃特勒塔镇（Étretat）成为雪花石膏海岸的明星。研究发现，该地区的白垩与英国一侧的成分十分相似，为大不列颠岛与欧洲大陆原为一体的地质学佐证。

三座著名拱门使埃特勒塔镇成为雪花石膏海岸的明星

如果埃菲尔铁塔是巴黎的代表，那么埃特勒塔就是诺曼底的象征。法国文学家、艺术家分外钟情这片白崖。印象派画家莫奈在1883〜1885年间常在雪花石膏海岸居住，诺曼底的天气变化无常，刚才还是晴空，须臾间黑云压顶，景致瞬息万变。莫奈陶醉于不同光影下的白崖，2年间绘制了90余幅关于埃特勒塔的画作，尤其对形似“象鼻山”的埃特勒塔三拱门情有独钟。时至今日，仍有许多艺术家和绘画爱好者来拱门岸边写生创作。

《埃特勒塔的悬崖》 1885年 克劳德·莫奈（法）

《埃特勒塔附近的曼尼波特》 1886年 克劳德·莫奈（法）

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巨匠之一、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莫泊桑与埃特勒塔也缘分颇深。莫泊桑在埃特勒塔度过童年，他的作品中描绘了诸多埃特勒塔白崖，“她觉得自然岩石，形状奇特，看起来就像一头巨象把鼻子伸进水波里⋯⋯”（长篇小说《一生》）。他创作《一生》（Une vie）时的居所，如今已辟为莫泊桑故居，离海滩仅几百米。此外，埃特勒塔还诞生了“绅士盗贼”亚森·罗宾（Arsène Lupin）——法国作家莫里斯·勒布朗（Maurice Leblanc）笔下的著名侠盗、冒险家、侦探，是法国人心中的福尔摩斯。以罗宾为灵感的网飞（Netflix，流媒体服务与制作公司）剧集于2018年上线，该剧也在埃特勒塔拍摄。

亚森·罗宾被多次改编搬上荧幕。图为1971〜1974年版电视剧剧照。

纯白色的危机

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以及全球变暖等极端气候影响，大自然的绝美馈赠正慢慢回归大海。白崖承受的风力、海水侵蚀逐渐加剧，后退速度是150年前的10倍。自21世纪起，多佛尔白崖坍塌不断：2001年一块足球场大小、重约10万吨的崖块坠入英吉利海峡；2012、2020及2021年都发生了规模不等的塌方。目前，英国大多数白崖已被英国国家信托基金收购，统一维护，如在顶部草甸为鸟类种植过冬粮，选用埃克斯穆尔马（Exmoor Pony）放牧促进生物多样性，建立生物圈保护区等。其他国家也已采取行动，共同守护这份纯白。

2012年3月15日，多佛尔白崖发生局部垮塌，大面积碎石堆在海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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