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英:最后的守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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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守村人
文| 王小英(湖南)
星期天,天气晴朗。我一时心血来潮,兴致勃勃地背着照相机, 准备回一趟一直藏在我心里的小山村,我的老家——尖坡岭,拍几张照片留念。
没有进村的巴士,刚好碰上了一辆准备进村的农用车,我与司机交涉一番之后,爬上了后备车厢,由于没有座椅,我只能双手抓住车上的护栏来保持平衡,车厢上还站着一位老人,我猜想也是准备进村的吧。
车在颠簸的山路中行驶着,突然,车子左一个急转弯拐上了一条泥沙路,车后扬起的尘埃舞成了一条白龙。山道弯弯,没等站稳,车子不意间地又向右急转弯,由于离心力的作用,我的整个身子扑在老人身上,老人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扶住了我,瞬间让我感到一丝温暖。然而,崎岖颠簸的道路对老人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仍然镇定自若地注视着路旁的风景,而我的心情却被车轮一圈一圈地碾压着,只盼着早点结束我二十多年来最惨的一次行程。
将近一个半小时,我终于看到了通往村子的岔路口。村子在山腰上通不了车,下了车,看着脚下通村的青石板,望着眼前那连绵高大的山峦,半山腰上依稀可见泛白的墙在张扬着迷离,也张扬着遥不可及。想想还有2个小时的山路,心中不觉地泛起一股无力感。
忽然,我发现老人也站在路边,难道上帝安排我和他的尘缘不会如此简单了结?我扭过头,只见老人脚下放着大包小包的四五个袋子。他弯下身子又抬起头来,双眼显得无助又无奈。想到在车上老人帮我挡了一驾,我走近他说:“大爷,我来帮您吧!”“可我不认识你。”老人用猜疑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主动跟他聊了起来:“我爷爷曾住在这山里,我小时候跟父亲回来过,记得那时村里有十来户人家,我有一个满叔公特别喜欢我。父亲在我十岁那年病故了,之后我一直没回过这山里。时隔二十五年了,我一直对满叔公有着深厚的感情,可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容貌了,也不知他还健在否。今天,我特意回来看看。”
“你爷爷叫啥名字。村子里有很多的老人都随子女搬出去了,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后代。”老人问。
我很爽快地告诉老人我爷爷和爸爸的名字。他又让我重复了两次我刚说的话,我只能不耐烦地复述了两次。说来奇怪,老人对我上下打量,突然他从我背后掀开衣领,看到了我颈骨上那块拇指大的胎记。正当我错愕之际,只见老人眼中泪光闪烁,颤巍巍伸出手来,紧紧抱着我的头哽咽道:“好孙女呀,你可回来啦,我就是你的满叔公……”
我想着他常年在山里孤独的生活,看着他那一张被山风吹得黑黝黝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我的心里突然刺痛了起来,真想躺在满叔公怀里放肆地痛哭一场,感谢上天的安排,让我见着我的满叔公,没有酿成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我帮他提着袋子,跟随其身后爬山过岭,直累得气喘吁吁。“过去村上人都叫我五叔,今年八十三岁,老喽!换在年青时,我肩挑手提上百斤不在话下!”满叔公一边回味着过去的豪气,一边喘着粗气。
夜幕降临时,我们终于到达了村子, 老家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此时我脚上的水泡都磨破了好几个,走进满叔公家里,我躺进那简单的竹木靠椅里,所有旅途中的疲乏因为这份归属感而渐渐消逝。
我仔细观察旧屋的四周都长满了苔藓,低调的暗绿色与旧屋混为一体,和谐而美妙,那苔藓竟成了这旧屋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条条藤蔓延着旧屋的边缘往上攀爬,伸进楼顶的小仓库。
欲寻满叔公木门的踪影,却寻得一地残碎的木块,门已不在。依稀记得儿时的我,经常悬吊在门上玩的那般快乐。而今看着地上那承载着我童年的木块,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和悲哀。那堵墙已被时间鞭打得面目全非,伤痕累累。无数条裂缝里面溢出的是历史的沧桑,流下的是空虚和荒凉,它象征生命的终结。墙的上方有根小圆柱已经是摇摇欲坠,它承接的可是上个世纪的文化远景?或许,在它化为灰烬的那一刻,又会成为逝去的古董。
旧屋外所围的警戒线封住了我的视线,我的童年也被之所封而埋没在了未来的灰烬之中。我能做的,只是记录下眼前的一切,同时也记录下童年的快乐。毕竟,人非草木,凡是让你快乐过的人或事物都应该有一点记忆。于是我拾起一块石头,揣进口袋里。
天暗下来了,只见满叔公用一根缠着油亮的旧布条筷子,熟练而小心地擦着那薄薄的灯罩,再往灯盏里加上煤油,点起那如枣核形的灯光,照得墙壁上人影幢幢的。那人影出奇的高大,摇晃的幅度很奇特,给这宁静山村的夜徒增了恐怖与神秘的气氛。
我感到很奇怪,村中房屋不少,可除了满叔公,没见有其他人。于是我问满叔公,他告诉我,村子的人有的搬到镇上住,有的打工赚了钱在城里买了房子。他还说他也有五个子女,都在大中城市打工,而且他们都已成家立业了。我又问:“您有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不随子女住城里?”满叔公笑着对我说:“我住山里心里很踏实,愿意留守村子。我吃自己种的菜,喝着山泉水,养养鸡鸭,唱唱山歌。你看山上有果园,有鱼塘,风景优美,多悠闲自在,不时有人来爬山看风景,拍照片,我帮人家带带路,还可给外来人行个方便,有个歇息的地方……”
那晚满叔公跟我聊了一夜,有说有笑的。他说我们村最多有过30人,由于山路崎岖,交通闭塞。年青人嫁不出去,娶不进来。村里人最怕的是得病,我的老伴和你的爷爷都是因缺医少药病故了。村里人害怕了,纷纷离开山里,早些年,我每年得送三四户人家下山,让他们安居乐业。我独守这村已有五年了,期间,我还独自用劳动工具开辟了一条通往村子的小道,以方便回家的人。那晚,我们聊了很久。他的坚守,让我肃然起敬。
次日清晨,满叔公拿出两三个小袋子,只见他小心地在包装风干的野蘑菇、干笋、干鱼之类的干货和土鸡蛋,他说:“这是山里的特产,口味还不错,捎点回去。”那一刻,一种久别的亲情由衷地弥漫。
迎着霞光,清澈的小溪轻轻的流淌着,袅娜的轻烟,环绕着美丽的山村;山坡上的庄稼披着殷红的晨妆,望着满叔公修的弯弯小道、竹木凉亭、杉木拱桥……此时的我突然灵感一动,赶忙用快门拍下题为《最后的守村人》一叠纪念照片,它将成为我心中最珍贵的记忆。
王小英,笔名璐瑶,湖南人,高级教师,爱好文学写作和书法,系中华诗词,湖南诗词,市县诗词协会等会员,兼职一医院报刊编辑。出版《诗词百首》《醉心集》《梦绕椿庭》等书。诗词作品发表《诗刊》《中华诗词》《诗词月刊》等刊物,小说散文发表各种报刊。曾获得过国家省市级文学作品和书法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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