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茶馆》啊，我怕它完了

萌君记

看完《茶馆》演出已是晚十点多钟，穿过人影走出首都剧场，脑海里就一句话：“心愿了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似的，念叨好几年，看视频哭个好几回，盼来盼去才终于来了现场。《茶馆》苦啊，真的是苦，多少人如秦仲义王利发，年轻时颇想做出一番事业，但时代洪流滚滚，老来不过沦为一声自嘲；又有多少人饥寒交迫，压根儿不被允许活在时代中。

此轮《茶馆》，满意不满意的几多争论，但都不妨碍这部戏早就在心里扎下去成了符号：看的是老裕泰里形形色色的众生相，念的是代代更迭兢兢业业的扮演者。

文/@梢昔

作为人艺的经典剧目，《茶馆》本就是一票难求。然而今年，饰演唐铁嘴儿的吴刚老师因为《人民的名义》大火，所以这一次票房开票才半日，就全部售罄，场面非常壮观。其实，若没有达康书记圈来的新观众，今年的《茶馆》也必定在老观众们的戏单上，毕竟王掌柜的扮演者梁冠华老师，秦仲义的扮演者杨立新老师，还有常四爷的扮演者濮存昕老师都到了退休的年纪，《茶馆》换卡或势在必行，我们当真怕这一次再不看，就看不上了。

△从左到右依次：常四爷（濮存昕饰）

王利发（梁冠华饰） 秦仲义（杨立新饰）

说回这戏，今年我们看到的《茶馆》是2005年的复排版，它还原了焦菊隐导演的老版本。而我们通常在网上看到的话剧现场则是99的大导版本，故事本身有所取舍，究其利弊，也是见仁见智。2017年，恰逢人艺院庆65周年，这一出在岁月中经过万般磨砺的大戏又作为献礼搬上舞台，当真也是恰如其分。

《茶馆》真的过时了吗？

关于人艺，恐怕讨论最多的就是偌大一个剧院，为什么还要抱着上世纪的老本子不放，一年到头就靠着几部所谓经典撑门面。这话我觉着分两头说，对不对各占一半。经典之所以称之为经典，就是因为它内涵的意义可以存世，可以流传多年仍历久弥新。但是随着人们观剧的方式，接受演绎的程度不同，如何让老故事本身所具有的底蕴与现代的呈现方式相结合，也是人艺该仔细考虑的课题。

就拿《茶馆》来说，故事刻画了一幅清末民初的众生相，尤其以圆滑处事的茶馆掌柜王利发，倡导实业救国的秦仲义，还有自食其力一身正气的常四爷为主，以松二爷、唐铁嘴、刘麻子、宋恩子、吴祥子、二德子等一群形形色色的市井小民为辅，让社会各个阶层的人物都在剧中存在映射。

老舍先生在创作这个剧本的时候，实际上是在尝试一种创新的戏剧写作方式，尽管我们知道如果一个故事有一条明显的主线或可以让整体更加紧凑，更像是一部戏剧，但是老舍先生在当年就写出了这样一出群戏，让全剧70多个角色都有声有色，甚至一个卖孩子的农妇都能令人能印象深刻，这也是这出戏本身的价值之一。

其次，《茶馆》中对于乱世人心的描绘非常写实，即便是放在今天仍然有其现实意义。作为迎来送往的掌柜的，王利发心思活络处事圆滑，他一辈子做老好人，却也算不得是个大善人。这一类恪守本分的人正是社会中沉默的大多数，他在自己的茶馆中嚷嚷着“莫谈国事”，但莫谈却无法阻止国家变革带来的对自己毁灭式的灾难。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当王利发发现自己处处革新，苦心经营的茶馆却仍旧无法完成自救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老实本分的守则，让儿子儿媳带着孙女儿去投奔康大力，把希望给了那些勇敢打破陈腐世界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讲，王利发在剧作中是有明显的人物弧线的，在最后一幕，他发现了太多人的不改变——故事里除了老几位，其余的人都是刘麻子，小刘麻子，唐铁嘴，小唐铁嘴……这样排列下来，不免令人感觉是一种可怕的时间停滞——时代在变化但人心却如一潭死水。就如同宋恩子和吴祥子所说，谁给饭吃，咱们给谁效力。只要还有这样的社会，就还有这个位置存在的蝼蚁。

△小刘麻子、小唐铁嘴和老掌柜

王利发看到了这个社会从根本上显现出的问题：没有积极向上的力量推着国家向着更高的层次走下去。所以他才真真正正的清醒了，一辈子靠谨小慎微，客客气气做生意，面对打压自己的人也都是能认怂就认怂，最终落得这个结果，他也就不挣扎了。

经典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若说尽管故事的内核仍旧对当下有着某种现实意义，但我们就一定要将《茶馆》拎出来这么日日地提吗？我想作为人艺一出老戏，《茶馆》的意义还远不止故事本身所传达出来的内涵，更有作为人艺世代传承的特殊含义。

从于是之老爷子版本的《茶馆》开始，从冯远征、吴刚、何冰等老师还是学生甲乙开始，这部戏就由于它人数众多，人物多样性广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如今人艺从58年学员班到85年学员班的成员聚会，多数都参与过这部作品，这是人艺文化的一种寄托和传递。

△本轮卡司大合影

最简单来讲，在第一幕的群戏中，所有人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是在表演状态中的。即便是那边儿刘麻子（雷佳饰）说得是天花乱坠，松二爷（冯远征饰）就是淡定地吃着自己的小点心，而常四爷也温和地在一旁与他闲谈，手上还没忘了转着宝贝玩意儿。宋吴二人入场，所有人噤声不语，宋恩子（高冬平饰）虽然未发一声，却从面相上就透着一股子鹰犬的气势。

△宋恩子（高冬平饰）

若你有心观察，每位群众都有着自己的角色定位，从简单的做派里就知道究竟是做哪一行的。而闫锐老师更是一个人演了四个角色，形态各异连声线都全然不同，尤其是庞太监和说评书的两位最具特色，令人印象深刻。这些看似可有可无的茶客，却承担了营造全场气氛的重任。而或许在不远的未来，我们就能看见这些学生甲乙，最终也成为了刘麻子、唐铁嘴甚至是王利发、常四爷……

如此看，我们或许不能简单的将《茶馆》就看作是一出成功的作品，它更是一个浓缩的文化符号。就如同一只泡了几十年茶的老茶壶，千百滋味早就与这壶融为了一体。你放进去什么茶，放不放茶，都带着自己的一股子滋味，或可说就是人艺的滋味吧。

所以，觉得这戏老派脸谱化的，自可以表达对这出剧目的直观感受，守着这份情谊念着这份坚持的，也愿意给这起起落落的老裕泰再道一句恭喜。大家直抒胸臆地说，时代的轮子才不会碾着它过去，改良和革新也才更具意义。兹要您说的时候，能从心眼儿里带着一句，“我爱《茶馆》，我怕它完了”，就成。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