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人来说，除夕是一年之中距离“工作”最远的一天。这也是平日熙熙攘攘的招聘平台，最“冷清”的一天。尽管如此，这天仍有不少人拨通BOSS直聘的客服电话，争夺寸寸光阴。
去年除夕，BOSS直聘客服圆圆值班三天，收获了20多句来自用户的“新年快乐”。今年除夕，她选择继续留在公司值班，还与团队做了约定——对每个进线的用户说声“新年快乐”。
有人粗暴地打断了她的“新年快乐”，还有人抢在她之前祝她“新年快乐”。这些人中，有不会写自我介绍的中年大哥，还有找工作的单亲妈妈。
进线里还有万物复苏的声音。外贸公司老板对她说，“外国人可不兴过春节”；饭馆老板对她说，“我们忙不过来了”。如果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失意，圆圆和同事们会多付出一些耐心，“越是喜庆的日子，失意的人就越是会多想，节日的灯火应该照在他们身上。”
傍晚办公室透进来的阳光
招聘平台连接人与工作，还连接人与人。人会因为招不到人而着急，会因为找不到工作而沮丧。不论如何，对那些不囚于现状的行动者，大年三十的一句“新年快乐”或许微不足道，但足以表达对他们的敬意。
年尾连着年头，年头连着新春，春天万物生长。在接下来的365天里，也希望你能时刻对自己说声“快乐”。
以下是圆圆除夕值班时的所见所闻。
着急的当家人
今天是年三十，我很早就来了公司。嘴里还嚼着包子，第一通电话打破了平静。“您好，这里是BOSS直聘，祝您新……”“怎么发职位？”还没等我说完，对方就打断了我的话。
“先生您好，请问您注册的手机号是……”“就这个，你快帮我看看，我要加招一个店长。”再次被打断，我打起精神。对方听着像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背景音嘈杂，应该是在街上，电话里还不时传来几声“多少钱”“马上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开餐馆的。
确认用户信息，果然是河北某县城一个饭店，正在招厨师和服务员。“我想再招个店长，充值怎么操作？”年前餐饮业招工需求爆发，这类进线突然数量增加。听我在饭店工作的二姨说，今年店里年夜饭订单量比去年足足翻了一番，厨房的预制半成品都快见底了。
“您别着急，我先帮您看看能不能先免费。”一些职位有春节期间免费的权益，大叔的条件符合，我在后台帮他操作配置上了。
大叔除夕当天招聘的职位
职位发出去了，大叔很高兴，跟我唠了几句。这是一家最近才重新开张的饭店。从昨天开始，饭馆就被挤爆了。
其实除夕打电话咨询招聘业务的，基本上都是着急招人，还有些是未雨绸缪，普遍以企业的当家人居多。
河南的一家不到50人的畜牧业公司，老板2022年在平台上林林总总招了不少人，干脆来问问平台有什么招聘套餐，准备给管理层都安排上，今年的目标是打造“百人团队”。武汉一名招聘主播的公司老板，为了尽快招到人，开通了新的手机号和微信号，想多线程操作，来电想问下如何实现。
上海一家做物流的企业年前刚刚开了第一个分公司，负责人咨询总公司的权益能不能同步给到分公司。用户说春节没法休息，分公司百废俱兴，不仅急着招聘一线员工，还要招聘技术人员。
总是在安慰
其实春节期间求职者打来的电话也很多。
自称老杨的男人，听起来有五六十岁了。还没等我搞清楚问题，他话匣子就打开了。妻子前不久确诊重病，他到处搞钱：想去扫地，没地方要人；想去卖点菜，大街上没几个人，卖不了多少；跑外卖、送快递，年纪大了，自身精力跟不上。
“只能说做一点是一点，偶尔捡捡废品，至少生活来源不能断了。”老杨想找份稳定点的工作，想针对性地优化一下简历，却又无从下手。他昨天一夜未眠，躺在床上，他试着向右翻，向左翻，试着趴着睡，试着把枕头垫高。但什么姿势都没用。
除夕进线不多，我看时间充裕，决定帮老杨丰富下简历。“您可以点开在线简历里的‘我的优势’，下面有内容模板可以参考。”我一步步引导着，特意放慢语速，确保他能跟上。简历填到一半，老杨突然语气急促地让我等等，随后便没了声音。
求职者填写在线简历的操作流程（以期望职位是“货车司机”为例）
等了两分钟，老杨再次出现，一个劲儿地道歉。原来老杨有个儿子，一直在外打工。老杨不打算将妻子患病的消息告诉儿子，这通电话都是躲在房间偷偷打的。他说，生活上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想让一家人一块好好过个年。
很巧，去年初二我值班，也碰到过一个找活儿的人。听声音像是个小伙子，语气很冲，大骂平台匹配不精准，明明他想找的是司机工作，推荐的全是“配送员”。我一边安慰一边求证，终于搞清楚他是“期望职位”忘改了，还写的是以前找过的“配送员”工作。小伙子知道真相后很不好意思，连连向我道歉，还祝我新年快乐。
除夕了，想回家工作的人很多。还有一个咨询修改“期望工作城市”的电话。是一个23岁的西安女孩，之前在北京找工作，年后准备留在老家求职。“兜兜转转，还是觉得家里最好。”听女孩跟我描述西安的羊肉泡馍有多好吃，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以前我不懂，为什么老有人找我们倾诉。我们是客服，不是心理咨询师。后来我懂了，他们需要的是听众。尤其是大年三十这天，一些人打电话来其实并不指望解决问题，他们更需要理解和安慰。有句话说，医生的工作是“偶尔能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在安慰”，其实某种程度上客服也是。
当然，有时候我们也能被用户治愈。今天就有一位男性求职者打来电话，说要对违规处置进行申诉。他嗓门很大，语气急促。当我帮他完成申诉流程并加急处理后，他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大年三十你们不放假吗？
“先生，过年也是需要有客服值班的。”
“辛苦了，早点下班。”他犹豫了几秒，叮嘱我。
孩子的心愿
说到第15句“新年快乐”时，日头逐渐西沉。我们公司在高层，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夕阳，特别美。我开始整理过去一年的工作：2022年共接到1.4万个来电，最忙的一天接了139个电话……
看家族群，爸妈和亲戚们正在做饭。熏腊肉和腊鱼的味道都要冲出屏幕了。我正翻着，又一个电话打来。
圆圆的爸妈发给她的年夜饭
是一个小女孩，想让我帮她妈找工作。“这是你妈妈的手机号吗？”我在后台查询着，小女孩听起来情绪有点低落，说妈妈找工作“被人欺负”了，用人单位嫌弃她年纪大。
我刚要说话，电话被一把抢走，“不好意思，打扰您工作了”，另一个声音传来，是她的妈妈。原来，这是一位40多岁的单亲妈妈，春节期间想找个兼职工作过渡，来年重返职场。前两天面试一份搬运工的工作，对方问了她的年龄，之后就没下文了。今天跟女儿聊天的时候，她说了句“不好好学习老了和我一样没人要”。
按照工作流程，我们需要有具体的证据才能对招聘方进行处置。但这个场景下，说了规定的提示，我还是想多安慰她们几句。“不一定是因为年龄，您别灰心。”
其实平日里我也不会这么跟用户说话，但今天是大年三十。越是喜庆的日子，失意的人就越是会多想，节日的灯火应该照在他们身上。
打完电话，天已经黑了。周围写字楼从这周开始灯光就越来越稀疏，到现在还亮着的已经不多。往日车多，楼下的车都会连成一条灯带。今天车少，但连缀起来也是一条项链。我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跟我一样工作到农历年的最后一天。
“祝我新年快乐”
最后一个电话是在离下班还有2分钟时打进来的。我心头一紧。客服中心一向有个“最后一call”的说法，意思是临下班前最后一通电话一定会是个棘手的case。
BOSS直聘的客服在工作
去年除夕，临下班前组里一个男生就接到电话，女孩带着哭腔求他把招聘账号里的五六百块钱退她：“我之前在这家公司做HR，现在离职了，但充值的钱是我自己垫付的。”
同事建议她找原公司协商，女孩情绪激动：“他们根本不理我。而且春节期间公司也不招人，为什么不能把钱退给我？”
“钱”总能拨动用户敏感的神经。同事一边安抚她，一边紧急联系相关部门，询问能否破例退款。这是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考研失败，在一家小公司做HR，年前遭遇裁员，不敢回家。五六百块钱对有的人来说可能就是一顿饭钱，但对她来说或许就是回家的车票。
好在经过多方查证，我们确认钱是女孩自己垫的。接通电话一个小时后，钱退了。女孩千恩万谢，连着对我的同事说了好几句“新年快乐”“抱歉打扰”，说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不会真的怕啥来啥吧？我拿起电话，您好。“我就试试，没想到你们真的还在工作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是一个大学生，打电话来是想找回原来的账号。“之前我用这个账号和一个BOSS聊得很投缘，但阴差阳错没有入职。现在我想重新联系他，可是之前的账号找不到了。”
“您别着急，还记得之前注册的手机号吗？”我安慰他。这是一个师范大学的硕士应届生，去年一度转行去做销售，最近看好几个教育培训机构又开始招人了，就想回来继续做老师。果然各行各业都好起来了呀，我一边想着，一边浏览了一下今天的进线列表：19个电话里，一半是企业说想快点招人，一半是求职者急着找工作。
处理完最后一通来电，时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值班的同事都下班回家了，大学生冲我说：“新年快乐，记得吃饺子。”
坦白讲，今天的进线量并不多，工作量差不多是平日的3-4成。电话那头还是会有火药味，但多些理解与温情。
我还是很开心跟每位用户说了句“新年快乐”。这句话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会说，刚学中文的外国人也会说。说的人会开心，听到的人也会，尤其是在我的工作岗位上。这里有无数仍在工作的人，有无数正在复苏的企业，还有无数个浸透了汗水的新年愿望。
张洪梅
校对 盛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