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改装隔层 截留偷卖油品 油罐车里的暗箱

车牌为“云A58616”车辆前挡风玻璃上的证件

杨桥加油站旁的一个油罐厂，这里可以定做油罐

“条纹衫男子”将装满柴油的塑料桶搬到另外一辆油罐车上

放完油后，“墨镜司机”往油罐里加注某种不明液体■ 本版图片 都市时报重案组

　　■ 都市时报重案组

　　地处昆明东郊的两个停车场，藏匿着地下黑油窝点，那里的油，来自运送油品的一辆辆油罐车。

　　8月中旬，都市时报重案组热线接到市民马先生的举报：有些为石油公司运油的油罐车驾驶员在偷油。而这些偷来的油，一般会流入建筑工地或私人地下油库。偷放了一部分油后，为了弥补重量，驾驶员甚至会往油罐里加水。

　　接到线人举报后，都市时报重案组记者制订了调查计划，并联合昆明电视台政法频道特攻组记者，在举报涉及到的地点一同暗访了7天。

　　一场油罐车驾驶员变身成为“油耗子”的偷油黑幕由此揭开。

　　用油管放油的“墨镜司机”

　　停车场里停放着数十辆油罐车，满载的油罐车驶入后，有人拿着空桶上前，接油。

　　根据马先生提供的线索，都市时报记者决定，先暗访黑窝点之一——茶旺山昆明监狱旁边的云南佳农实业集团大院停车场。反复测试行车路线后确认，从该停车场到东三环，一条两车道的山路是油罐车进出的必经之路。

　　8月19日，记者租赁了一辆不起眼的微型面包车，来到该停车场附近蹲守。停车场位于茶旺山半山腰中段，在昆明监狱隔壁，门口悬挂“云南佳农实业集团”和“云南援让融资担保有限公司”两块牌子。里头是一个大院，停了数十辆油罐车。

　　停车场旁边有家黄焖羊肉馆，暗访微型车停在羊肉馆门口的树下，佯装等人。记者紧盯停车场门口，统计进出的油罐车数量。至下午5点，进出的油罐车达20多辆，不少车开进去10多分钟就出来了。

　　8月20日下午2点，一辆车牌为“云A58616”、满载柴油的油罐车摇摇晃晃地驶入这个停车场。为一探究竟，记者决定下车步行，尾随该车进去。

　　停车场约有4个篮球场大，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停放着数十辆油罐车，院墙上还贴有“油罐车出租”的广告。“云A58616”进场徐行了30余米后，左拐驶向停车场后面，开到一个冰棒厂门口前，停了下来。

　　从驾驶室下来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司机，他身穿蓝色制服，胸前有“中国石化”字样。这时，从院子另一端走过来一个穿横条纹针织衫的年轻男子。他过来跟墨镜司机说了几句话，从另一辆油罐车工具箱里提过来几个空塑料桶。墨镜司机把拳头粗的黑色油管一头接在油罐车中部阀门上，管子的另一头放入油桶内。油哗哗地倾泻出来，四周弥漫着柴油味。

　　待柴油灌满一个桶，条纹衫男子便麻利地换上另一个空桶，并将装满油的桶放到空油罐车的储藏室里。整个过程中没有用任何计量工具，直至灌满6个塑料桶，墨镜司机才关闭了油罐车的出油阀门，把放油管子收好，整个过程持续了15分钟左右。

　　记者留意到，“云A58616”油罐车的挡风玻璃处有一张“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云南石油物流中心社会车辆出入证”，该证上标注了该车车牌号和驾驶员的名字。

　　“云A58616”的嵩明之行

　　向油罐里补充了一些“不明液体”之后，油罐车启程，前往嵩明杨桥加油站。

　　趁墨镜司机忙着收油管，记者装扮成来买黑市油的包工头，指着地上抽出的6桶柴油问：“这些油卖吗？”

　　见生人搭腔，墨镜司机抬起头来，一脸狐疑地说：“我们不卖油。”

　　“那买油该找谁？”

　　“这里不卖油，你们找错地方了。”

　　“你们把油放出来，不就是卖的嘛，就卖给我两桶吧？”

　　“这油是给我们私人拉的，不卖的。”

　　面对追问，墨镜司机不再理会。这时，条纹衫男子不知从哪里提过来两桶液体，交给墨镜司机。墨镜司机提着这两桶液体绕到油罐车背后，爬上车顶，把两桶液体灌入油罐。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泼了不少。但从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来看，这两桶液体不会是油料。

　　“你们给油罐里加的是什么？是水吗？”记者问，墨镜司机在车顶上搓搓手，回答：“当然不是水！”

　　加完液体后，墨镜司机与条纹衫男子立即钻进驾驶室，开车驶离了停车场。记者租用的微型车紧随其后。

　　“云A58616”从东三环开出后，没有进城，而是直接上了绕城高速。“走绕城高速，肯定不会再进城，目的地可能在昆明周边地区。”驾驶暗访车的张师傅初步判断了油罐车的大致目的地。

　　出收费站后，“云A58616”径直驶向昆曲高速。“他们要把油送到曲靖去吗？”张师傅有些疑惑。

　　“云A58616”在高速公路上，保持着60公里/小时左右的速度，一路向前，看上去目的地似乎就是曲靖市区。

　　行驶了约1个小时后，张师傅突然大喊：“看，油罐车要从军马场下高速！”

　　“云A58616”晃晃悠悠地从军马场出口下了高速，往杨林镇方向开去。“这条路只通向杨林镇，他们应该就是送到杨林老路上的小加油站了。”

　　经过杨林镇边上的好几个加油站，油罐车都没停，后在一个十字路口拐向了杨桥镇。15分钟后，“云A58616”在杨桥加油站油库旁停了下来。

　　卸油过程很简单——油站工作人员爬上车顶看了看，用量器探入油罐中测量，之后，工作人员给车接上油管，开始往油库里卸油。

　　该加油站一名员工介绍：“这个油站属于杨桥镇农技站所有，是镇上最大的加油站，每天来加油的车很多。隔一两天就要运一车油过来。”他还颇为自豪地说，他们站长“跟中石化的人熟得很”，油站的油是从中石化买来的，保证质量。

　　记者问他：“是否有驾驶员反映油品问题？”他皱了皱眉：“油怎么可能有问题？我们卖的可是中石化的油，况且油站会进行检测的。”

　　杨桥镇的奇特景观：油罐

　　“这个镇上，很多人都做油罐生意，做一个罐罐一两万块，很多开厂的都发财了。”

　　嵩明县杨桥镇有一个奇特的景观：镇上街道两旁堆放了各式各样的油罐。罐体上写着“专业做油罐，拨打138××××××××”。从杨桥油站出来，近5公里长的街道旁都摆着军绿色的油罐。油罐大小不一，或圆或方，有的已经锈蚀，露出了大大的豁口。

　　“这个镇上，很多人都做油罐生意，做一个罐罐一两万块，很多开厂的都发财了。”镇上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刘女士说。闲聊中，她还透露了一个信息：“现在开油罐车很吃香，镇上常能看到拖挂车过来定做油罐。这些司机多半是给公家拉油，据说通过改装油罐，一次就可以偷一两吨油出来。”

　　杨桥加油站斜对面，有一家定做油罐的小厂，厂长姓赵，四川人。赵厂长说：“油罐可以根据货车的长度来定做。形状怎么样、铁皮要多厚，都可以按要求做。”

　　据赵厂长介绍，在杨桥镇做油罐生意的多数是外地人，生意火爆的时候，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司机从昆明开着大车下来，说好罐子形状，把罐罐往车上装好，付了钱就走。很多人是给公家拉油的。”他特意问记者，做油罐是“私人拉油”还是“公家拉油”，因为如果是给公家拉油，多数司机会要求改装罐体内部，加装隔层和暗阀门。

　　“在罐里面加隔层，一部分油可以通过暗道流到隔层里，油库卸油时，只要将暗阀门关上，隔层里头的油就抽出不去。我们厂做的隔层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非常保险。有的司机要求将隔层做得很大，一次可以装两三吨油的。”赵厂长随手拿起一个圆形的茶叶罐，作为结构示意。

　　偷油方法多种多样，赵厂长深谙此中的潜规则，介绍了诸如“用水换油”、“暗阀偷油”等伎俩。他说，做一个这样带有“机关”的油罐，大概要1.5万元左右。

　　神秘的卷帘门

　　昆明东郊归十路右侧山上的一处停车场里，有座安了卷帘门的简易房。那里经常有油罐车进出，形迹可疑。

　　8月22日，都市时报记者对马先生举报的第二个黑窝点——东郊归十路右侧山上的一处停车场进行暗访。据马先生描述，进出该黑窝点的油罐车比茶旺山停车场频繁，“每天随便都有三四十辆车开到山上放油。放完油，司机又去加油站完成配送任务。”

　　当天上午10点，记者将暗访车停靠在归十路的山脚下，观察来往的油罐车。半小时不到，就有3辆油罐车转向，开往山上的停车场。

　　停车场位于山顶上，门口有一个简单的栅栏，没有门卫。停车场上千平方米的空地上堆放着各种钢材，附近就是一个钢材加工作坊，几名工人正在忙碌。来来往往的油罐车直接开进了钢材加工作坊右侧的简易房内。

　　（下转A22版）

　　举报内容

　　“在昆明市东郊的茶旺山、归十路等地，有人在居民区停车场内偷偷建造地下油库，储藏偷来的汽油、柴油，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这些油都是中石化公司配送到全市各加油站以及乡镇加油站的油罐车驾驶员偷偷截留的。他们在运油途中，先把车开到黑窝点，放一小部分油卖给黑市油商，再把车开到目的地加油站。一般来说，一辆油罐车一次可偷50-100升油。”

　　“多数油罐车属于私人所有，司机将车挂靠在物流公司，物流公司跟中石化公司签订运输油料相关协议。要揽这个活，每辆车需付押金8万元。一旦发现司机偷油、改装油罐车的现象，这笔押金会被扣除。然而面对高额利诱，仍有油罐车司机铤而走险。”

　　“黑市油商跟昆明市很多工地有合作关系，还提供送油上门服务。有时，昆明市的正规加油站出现柴油紧张的情况，可这些黑市油商仍能保证供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