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军校对俄乌战争的推演与现实战况对比

作者：北京海鹰科技情报研究所 杨依然

引言：

美国战争困境（war on the rocks）网站于3月2日公布了美国海军陆战队大学在俄罗斯进入乌克兰的两周前进行的为期四日的兵棋推演结果并对俄乌冲突中的现实情况进行对比和分析。本次兵棋推演分为俄乌双方，模拟了冲突头几日的情况。虽然推演结果与现实情况有一些明显差异，但目前俄罗斯的攻势也与当时的模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本文对其进行梳理。兵棋推演中的俄乌双方以“俄方”、“乌方”代称，而实际冲突中以“俄军”、“乌军”代称，并以红色字体将现实情况标出以供更清晰的对比之用。

在兵棋推演结束时，虽然整体局势与乌克兰当地情况非常相似，但仍产生了两个主要偏差：

第一个区别在于行进路线，在现实情况中，俄军从白俄罗斯向第聂伯河以西——基辅以北的路线挺近，从城市后方进攻；俄军在赫尔松州的进攻暂时停止了，因为南线行进路线一度转向东北方向的马里乌波尔。这两种情况在模拟中都被讨论过。

第二个区别在于俄罗斯的空中力量和导弹打击力量对于行动的影响。在推演中，俄方的作战行动始于一系列的导弹打击和空袭，目标是消灭乌方军力量并摧毁乌方综合防空系统，因此，在战役的前几天，推演中俄方主要焦点是获取空中机动自由，建立空中优势，以及摧毁乌克兰的岸防系统。

在现实中，虽然俄军在冲突的头24小时内实际打击目标数量与兵棋推演中的俄方几乎完全一致，但产生的影响大相径庭。在推演中，每一次打击都集中于消除乌方的空军和防空网络，而现实中，俄军的打击似乎更广泛地分布在一系列目标上，因此，俄军使用的弹药远少于削弱乌军防空系统或大幅降低其控制实地部队能力所需的弹药。虽然现实中的俄军攻击具有破坏性，但仍不足以压倒乌军的防御。

图1

俄军实际行动中动用精确打击力量比推演中规模更小、打击目标更分散

在推演中，由于“口径”和Kh-101巡航导弹的打击，一系列用于目标指示的特别行动和直接行动，以及空袭力量，乌方空军力量大部分在地面上就被摧毁，而幸存的残余力量在空中被压制和摧毁，一些被射程延伸至乌方领空的俄方远程防空系统击落。推演中的结果与俄军在实际行动中取得的成果形成鲜明对比：战争进入到第五日，虽然效力水平被降低，但乌军的防空系统仍然在运作。从各方面看来，乌军空军力量仍然可以战斗，与剩余的防空系统在争夺乌克兰领土方面取得了一些成功。虽然俄军目前取得了空中优势，但乌军每天出动30多架次飞机，因此现实生活中的俄军并未取得推演中俄方取得的空中优势水平。

推演中的主要初始目标是基辅、第聂伯河的弯道处、赫尔松和敖德萨周边的乌方S-300防空系统。次要目标是乌克兰的几十套BUK（SA-17）“山毛榉”防空系统。演习中对于乌方防空系统造成的破坏较为广泛，在前两日，尽管乌克兰的“山毛榉”系统分散部署保存了剩余的防空能力，俄方仍解除了核心综合防空网络。此外，在兵棋推演中，俄方以30-40架飞机为代价分散保证了空中优势。乌方的空军力量在兵棋推演的第三日几乎就消灭了，只残留了一些中队级以下的作战力量。

在兵棋推演中，俄方的主要地面进攻被故意延迟了，因为俄方人员在投入大部分地面力量推进前，专注于前几天的火力塑造，摧毁敌人的关键能力。原本计划中，俄方将进行更长时间的调整，但由于推演时间有限，俄方比预期更早开始地面行动，然而尽管如此，前期的火力塑造影响仍然深远，因为一旦地面力量开始推进，就需要得到俄方空中力量的有力支持，而由于前期的火力打击，俄方可以在没有争议的天空中飞行，此时，俄方的火力综合体（炮兵、空军和导弹）将优先级转向摧毁乌方的火力支援系统。

本次推演在几个主要方面与大多数分析家在战前预期不同。首先，兵棋推演中使用的火力只是俄罗斯可用的一小部分。此外，在战役开始时，预设俄方避免打击乌克兰的四个地区指挥和控制总部，以便在政府崩溃时让其传达乌克兰的投降信息。因此，在整个战役过程中，这些总部仍然发挥效用，俄方将大部分远程打击火力集中在获得空中优势上，在推演结束时，这些总部刚开始受到巨大压力。

在西方国家与俄罗斯对于战争方式的理解有差异的情况下，这场兵棋推演密切模仿了俄罗斯在实际军事行动的最初几天看到的情况。俄军与演习中的俄方采取了类似的精确打击行动，唯一的区别是，在兵棋推演中，这些打击力量集中于消灭乌方的空军和防空网络，而在实际打击中，俄军的打击目标目标分布更加多样化。

此外，在推演中，空中和导弹打击是在地面力量进攻开始之前进行的，而在现实中，俄军几乎放弃了打击阶段的行动，选择在地面进攻的同时发动空中和精确打击。然而，随着冲突持续和俄军未能迅速瓦解乌军抵抗的挫折感的增加，可以预见俄军很可能将恢复战前预期中那样更加大规模使用其在火炮和空中力量方面的压倒性优势，而新闻报道也证实这的确在发生。

俄军与乌军在北线、东北线、南线的战术选择及路线与推演中相似

图2

图2中的地图显示了战前乌军驻扎位置，由于乌军并没有进行动员和部队转移，也可能代表了大多数乌方军事编队在战争开始时的位置。对于乌军来说，早期最关键的是决定如何处理排列在顿巴斯地区控制线上的17-20个营的部队，这些部队面临着被包围的高风险，无法抵御俄军第8合成集团军的全面进攻，因此决定撤回第聂伯河，但乌方军92机械化旅加上第53和第54机械化旅的部分部队除外，这些部队被派去巩固哈尔科夫及其周边的阵地。

这种命令的意图是引诱俄军第8合成集团军消耗大量资源打击空虚阵地，而乌军已经退至第聂伯河边，同时，乌军希望将哈尔科夫变成第二个斯大林格勒，将越来越多的俄罗斯部队陷入异常血腥的消耗战。

在推演中，离开控制线非常困难，乌方至少有6个营被攻克，其余的营在前往第聂伯河的陆上被空中拦截，损失惨重。在实际冲突中，正如兵棋推演所预测的，乌军离开这些线时遭遇巨大损失，但在推演中撤退是必要的，以确保其部队不被北部从克里米亚移出的部队所包围。

推演还引发了如何处理乌克兰在西部地区部署的5个旅的实质性讨论。其中一些部队被调往白俄罗斯边境，以防俄方从白俄罗斯西部发动第二次进攻，但大部分部队被调往东部支援基辅，加强第聂伯河的防御。目前，关于乌军如何实际应用这些部队的公开信息还非常少。

在推演中，俄方第1近卫坦克集团军以第聂伯河转弯处为轴心发动攻击，打算绕过哈尔科夫向北进攻，而第20合成集团军则向哈尔科夫郊区靠近，这正是实际上俄军在战争的前96小时内所尝试的行动，不可思议地与推演进程相匹配。

在推演中，乌方指挥官决定从哈尔科夫市派出3个旅，向俄方装甲部队的侧翼反击，这导致在哈尔科夫西北约40千米处于俄罗斯第27近卫摩托化步兵旅和乌克兰第92机械化旅都被摧毁。在推演后的分析中认为，按照原计划将乌方部队留在城内，将哈尔科夫变为一个要塞城市会更好。如果俄方绕过该城市，乌方可以在俄方主要作战编队过去之后寻找反击机会。如果俄方与第20联合部队强攻哈尔科夫，乌方可以把其编程另一个斯大林格勒。而现实中，乌方选择了后者，哈尔科夫持续抵御俄方的凶猛进攻。

图3：战局形势--第3推演日结束--东线

在推演中，乌方部队屏住克里米亚半岛北部瓶颈，但仍然无法遏制俄方强大攻势，该攻势突破并向赫尔松地区推进。在推演第三日，俄方对赫尔松周围的乌方防御系统发动了地面、空中和两栖联合攻击——这是由于推演时间短，执行速度加快，第聂伯河南段只有两座桥，是关键地形，都是俄方地面和空中突击的目标，单独的空中和两栖联合突击在第聂伯河西侧登陆，以包围乌方沿河防御阵地。在推演结束时，赫尔松附近的盐和地区、赫尔松南部和西部的黑海沿岸，这场主要的地面战斗仍在进行。

推演中，俄方从克里米亚推进是其最迅速和成功的行动。在推演结束时，俄方准备从三个方向中的一个或多个方向进行攻击——向西到敖德萨、向东包围乌方从独立地区的防线中撤退，或向北破坏乌方对第聂伯河防线的防御。在实际战争的第五日，情况和推演类似，俄军部队从克里米亚流出，到达与推演中相似的位置，并且面临与推演中相似的选择。

图4；兵棋推演局势--推演第三天结束--南线

推演中，在北部，一个乌克兰旅对白俄罗斯边境对面的俄方部队进行了一次破坏性攻击，这个行动比较有争议，取得战术效果有限，这些乌方部队很快被切断，因为俄方第41合成集团军同时在第聂伯河两岸向南攻击乌克兰。推演结束时，乌方在北部受到巨大压力（见图5），但除了一个旅之后基本未曾交战，仍然在基辅的通道上徘徊，基辅以北的防御没有被打破，如果得到支持，乌方能够保持相当长的时间。

图5 战局形势--第3推演日结束--北线

随着推演结束，乌方在北部受到压力，俄方军队正在逼近基辅与第聂伯河的东部通道，同时开始通过切尔诺贝利进去从白俄罗斯越过边界进入西北部；在东部，俄方开始包围哈尔科夫，第8合成集团军从顿涅茨克地区出现，向梅利托波尔和第聂伯河进攻。这几乎是现实中战争的第五天在乌克兰当地看到的情况。

图6

在实际冲突中，俄军试图迅速向基辅移动，旨在斩断政府，但似乎适得其反。在推演中俄方也选择了同样的行动路线。此外，在乌克兰负隅顽抗，拒绝投降时，俄军越来越多地选择了他们喜欢的重火力战争方式。乌军取得了一些早期胜利，并因为政府鼓舞形成了坚固的防御——类似于推演中乌方的路线，虽然推演中并未模拟战略层面，但乌军的抵抗获得了国际支持，有可能对俄军实现目标产生致命影响。

关于实际作战进程中俄军的疑点

1.俄军在初期节制的精确火力打击有可能出于对乌国内反俄情绪的误判

俄罗斯在地面推进开始前很长一段时间未能利用其巨大的火力打击能力塑造战场优势，这是否会成为历史上的一个错误？在推演中，这种火力限制是故意的，是基于迫使乌方迅速投降的策略考量。现实中俄罗斯在战争开始前也作出了类似计算，普京和他的顾问可能相信乌克兰人可能将他们作为解放者欢迎，向基辅进军将非常容易。于是俄军保留了许多压倒性的火力综合体以免破坏大量的基础设施，杀害太多乌克兰同胞。推演中也采用了这种推理，而目前大多数报告显示这是主导俄军的思维。

而目前，俄军高级指挥官，甚至是普京本人一定意识到他们的计算严重错误，已经违反了克劳塞维茨最重要的箴言：“政治家和指挥官必须做出的第一个、最高的、最深远的判断行为是确定……他们正在着手进行的战争类型；既不要把它误认为，也不要试图把它变成不符合其性质的东西。这是所有战略问题中的第一个，也是最全面的一个。”乌克兰必须看清俄罗斯下一步的行动意图。

俄罗斯一定也在考虑下一步行动，乌军和人民正在进行比普京或其最高指挥官预想中更顽强的反抗，这种情况日渐明显且日趋恶化；俄罗斯军队进行大规模联合武器攻击的能力并不像其宣传中那样效果显著。乌克兰的抵抗尚未达到与芬兰在1940年冬季战争中对斯大林红军的抵抗相提并论的程度，但乌克兰坚持数周或数月的可能性现在必须成为包括俄罗斯在内各方计算的一部分。

乌总统保持与外界交流，为信息战和乌军士气起到战略层面上的推动，并争取到西方的支持，包括德国和瑞典的反坦克武器支持，这是十分出人意料的。

2.俄军并未采取大规模网络攻击有可能是由于其未完成对网络攻击安全风险的评估

在推演期间，有很多关于信息战武器（包括网络）使用的讨论，而除了匿名方宣称对俄罗斯进行网络战争外，关于双方实际网络攻击的公开报道寥寥无几。而俄罗斯一直大肆宣扬的网络战能力正是西方在战前最为担忧的问题之一。

因此，俄军要么在储备一些零日漏洞（是指被发现后立即被恶意利用的安全漏洞，这种漏洞还没有相关补丁）准备进行突袭，要么是在仔细判别网络作战行动的危险性。此外，这是一场奥托·冯·俾斯麦都会感到宾至如归的铁血战斗，也是兵棋推演非常擅长模拟的领域，目前与混合战争和灰色地带相关的行动非常少。

当前俄军进展缓慢，只有南线进展较为符合预期作战节奏

然而，虽然俄军努力控制乌克兰的人口伤亡和基础设施损害，但俄军正在缓慢行进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外界预计俄军将瓦解乌克兰的主要城市——基辅、哈尔科夫、第聂伯和敖德萨的武装力量，然而目前这些城市都尚未沦陷，俄军的地面攻势似乎正在放缓，其结果可能是俄军的推进由于政治指令而放缓。

只有南线，俄军取得了预期在乌克兰全境发生的快速推进。从克里米亚进攻的俄军已经在向米克拉夫推进，距他们在克里米亚的出发线大约有240千米。其他俄军可能已经占领了梅利托波尔，向别尔江斯克港和马里乌波尔推进。而乌军正在反击并夺回赫尔松。此外，截至目前，俄军尚未靠近南部的第聂伯河。而东北线的部队从哈尔科夫以北推进，距第聂伯河渡口还有一段距离，只有在基辅以北，俄军进展较为危险。

结束语

美海军陆战队大学本次推演对于分析俄军的行进进程和火力打击运用方面有十分重要的参考意义。

当前俄陆军取得的战果不尽人意，有可能是由于其前期有限规模的精确打击对乌军的空军及防空力量削弱不足。截至3月3日，俄乌双方谈判反复破裂，乌积极争取国际援助，而有消息称俄军已经动用力量袭击乌克兰的电视网络，俄军在进展缓慢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调用更大规模的综合火力打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