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17年10月,34岁的唐军平叛先锋李愬利用风雪交加,敌军放松警戒,率领大军急行35公里,凭着顽强的意志和神出鬼没的奇袭决策,雪夜袭取了蔡州(河南汝县),擒获尚在睡梦中的叛将吴元济,在大唐帝国大厦将倾时挽国运于不倒,演出了一段千古传颂的战争史话。其实,观古今中外战史,巧用气象条件取胜的例子不胜枚举。
《孙子兵法》中有:“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孙子以道、天、地、将、法等五件事为纲,把敌我双方优劣条件的估计做比较,来探索战争胜负的情势。天指的是天气,而阴阳变化也是从气象中衍生出的术语。可见,孙子将气象放在极为重要的位置。那么,在战争中气象究竟意味着什么?看是不起眼的风霜雪雨又会对战争造成怎样的影响?
变幻之风
在古人眼中,再简单不过的风对于战争却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中国形容一支军队有优势就会说到某某尽占上风。上风和下风是相对的,上风指风刮来的那个方向,下风指风所吹向的方向。
提到风对战争的影响,很多人自然会想到孔明借东风火烧赤壁。历史上有无火烧赤壁尚存争议,但历史上确实有过火烧连船的战役,发生在朱元璋、陈友谅鄱阳湖大战中。元末农民起义中,朱元璋和陈友谅成为争夺天下的两大劲旅。公元1363年,朱元璋发现灭陈友谅的最佳时机到来,率20万大军进入鄱阳湖。陈友谅意识到战局紧迫,也率水师陈兵鄱阳湖。是年7月20日,两军在康郎山(今江西鄱阳湖内)湖面遭遇。陈友谅军巨舰联结布阵,绵延数十里,“望之如山”,气势夺人。朱元璋针对其巨舰首尾连接,不利进退,将己方舰船分为20队,每队都配备大小火炮、火铳、火箭等火器,下令各队接近敌舰时,先发火器,次用弓弩,再用短兵器格斗。双方从早晨战至日暮,鸣金收兵,互有伤亡,不分胜负。22日,朱元璋亲率水师出战。但陈舰巨大,朱军舰小接连受挫。这时朱元璋及时采纳部将郭兴建议,采用火攻。下午湖面上吹起东北风,朱元璋选择勇猛之士驾7艘船,船上装满火药柴薪,迫近敌舰,顺风放火,风急火烈,迅速蔓延。一时烈焰飞腾,湖水尽赤,转瞬间陈军数百艘巨舰灰飞烟灭。朱元璋挥军乘势发起猛攻。陈友谅主力受损,逐步丧失鄱阳湖的制水权,此后在一次突围中被射死,朱元璋则尽取江南之地,不久夺取天下。
风帆时代,风是船只的主要动力来源。谁能把握好风的动向,谁就能成为战场的胜者。因此,风往往成了海战胜败的关键因素。这一点,我们从海战中英国人总是喜欢抢占上风区,牺牲一部分火力,以求更顺利地控制船舶,也可得到印证。
陆战中风又有什么作用呢?在陆战中,处于上风的部队往往能取得优势,原因有二:一是处在下风的部队容易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方向感和距离感受影响。尤其在平原,地表植被覆盖较少,扬尘较多,而处在上风的军队则无此干扰。二是处在下风的远射部队弓箭射程受影响,杀伤力大为减弱。英法阿金库尔战役中,法国热那亚弩手正是处在下风一直被英国长弓手压制。
发生在日本战国末期的摺上原战役则是一场标准的风向战役。1589年春,伊达政宗率军与芦名盛重在摺上原展开决战。芦名军在摺上原之西布阵,伊达军在摺上原之东布阵。开战之初,西风大作,芦名军乘势急进,连克伊达两阵,取得战争优势。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突然风向大变,东风刮起。伊达军乘势发动总攻,芦名军猝不及防,全军崩溃。一场风如此简单地影响了一场决战。
莫测之雨
雨在战争中也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只不过雨的作用容易被人忽视。
雨对战争最大的影响莫过于交通方面。大雨一过,路面泥泞,人马车辆不易通行,这在南方的红土地表现最为明显。曹操赤壁战败退兵时就受到了雨天的影响。其时,道路泥泞不堪,北方骑兵无法通行。曹操下令老弱兵士负草铺路,人马才勉强逃出。即使到了二十世纪,大军行进受困于雨的例子仍不鲜见。德国入侵苏联时,机械化部队就陷入苏联滂沱大雨后的泥沼中动弹不得。
雨对战争还有一个隐形影响,就是当雨季到来往往会使某些江河湖泊暴涨,本来安全的地区变成洪泛区,处在上游的军队借助水的力量即可淹没下游的军队。人们熟知的关羽水淹七军就是利用雨季江水暴涨,凿开大堤水淹下游军队的典型战例。再上溯到春秋末年,智伯围困晋阳两年而不能下,于是引晋水淹晋阳城,证明人类很早可能就掌握了这种作战方法。
进入冷热兵器混用的时代,雨对战争的影响更为直接。利用火枪火炮无法在雨中使用的特性,使用冷兵器的一方趁机突进的战例比比皆是,比较典型的是日本的手取川之战。1577年上杉谦信率军上京,直逼当时的霸主织田信长,信长命手下大将柴田胜家前往迎敌,准备继续施展火枪战术,击溃上杉谦信的部队。但上杉谦信已洞悉火枪的不足——夜间无法瞄准,雨天无法开枪。上杉谦信决定发动夜袭,训练手下军士对暗语,做好突袭的准备。1577年10月26日,上杉谦信得知柴田胜家率军渡过手取川,率军前往手取川与之对峙。上杉谦信看大雨连续下了几天,知道进攻的时机成熟,冒雨向织田军发动夜袭。织田军一时难辨敌我,陷入混乱,火枪部队也无法使用。大军从手取川撤退,而连日的阴雨天气使手取川水位暴涨,织田军团很多人淹死。
当然,历史上最著名的雨可能还是滑铁卢战役前夜的那场大雨。它令滑铁卢战场一片泥泞,也使拿破仑的火炮无法正常使用,拿破仑权衡再三最终将进攻推迟了几个小时,就是这关键的几个小时,使英军最终等到了普鲁士的援军。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场雨直接葬送了拿破仑和他的百日王朝。
无情之雪
雪是最令军队恐惧的一种气象。大雪落下也就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人体体能受到极大影响,同时眼睛也会被冰雪覆盖的白色大地反射的光线灼伤。这种情况下,基本无法进行战斗,对于一些山地地形而言,下雪就意味着停战。如果刻意违反这条规律,就会受到大自然的无情惩罚。
今天,人们还会回想起拿破仑的60万征俄大军溃散寒冬,希特勒的装甲部队折戟莫斯科,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作为胜利者的苏俄同样损失惨重。举例而言,在1941年的冬季反攻中,百年不遇的严寒,纷纷扬扬的大雪,德军冻伤冻死的人不在少数,而苏军因冻伤减员数量也大增,这直接导致了1942年年初双方的战略格局。
大雪对后勤而言是个巨大的压力。公元644年,得知高句丽内乱,唐太宗趁机出兵高句丽,准备消灭这个北方的威胁。太宗率李世勣、长孙无忌等10万大军水路并进,接连击破数支高句丽军队,突破了高句丽的防线。就在太宗准备合兵向平壤进发,下令攻破安市城,以取得安全的补给线路时,在安市城下双方陷入胶着状态。唐军围困了60天安市城,未果。随着辽东大雪纷飞,唐军的物资补给无法送到,大军几乎陷入崩溃的边缘。太宗无奈望城而返,撤军前为了迷惑敌军,故意赏赐安市城城主,以褒奖其忠义。事实上此时唐军已无冬季保暖物资,大量士卒冻饿而死。太宗本人也是退至辽河后才换上新龙袍,彼时,脱下的龙袍已破旧不堪。此后太宗虽觊觎高句丽,但认识到冬季无法补给,于是将战争准备放在海路进攻方面。唐军的军事调度能力之强,战斗力之高在中国古代堪称首屈一指,但面对寒冬也束手无策。
雪天的种种特性也能产生麻痹敌军的效果。由于雪天无法正常用兵,防御一方往往会向大型居民点集结,防线空虚,这正是进攻方奇袭的良机。中外都不乏雪天成功突袭的战例,最著名的当属李愬雪夜入蔡州。
在现代战争中,气象条件对空战的影响也很显著。作战空域的气压、气温、风、云、雨、冰雹、雷暴和能见度等,都可能形成视程障碍,影响飞行员执行飞行任务乃至飞行安全。在科索沃战争中,北约对南联盟78天的空袭行动里,惟一能影响北约空袭的因素,就是巴尔干战场复杂的天气。南联盟与美国在利用气象武器上都有所建树。
鉴于此,洞悉各种气象变化,掌握气候对军事行动的影响,就能将天气变为自己最大的盟友,所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阴阳变化,不可不察。